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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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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嫣在船上睡得酣香,后半夜她的梦里的那阵黑雾像是被星夜里的凉风都吹散了,是一副空灵而静谧的画面,让人无端感到心安。

早上云嫣睁开眼便发觉自己还睡在自己屋里头。

浅草疑惑地盯着她的脸道:“您睡觉前屋里头都熏过香,不该再有蚊子才是,您脸上怎么还多出了几个包?”

云嫣挠了两下,懒散道:“昨晚上我睡不着,殿下就带我出去走了走。”

浅草只当他们是在庭院里吹吹凉风,嘴里略有几分羡慕道:“公主,我瞧殿下待你极好,你往后莫要再与他别扭了。”

毕竟能大半夜不睡觉还有那耐心哄着睡不着觉的小娇妻的男人可不多了,便是浅草自己都没这样的好耐心。

云嫣眨了眨眼,道:“是啊,他总是这样叫人难做呢。”

她的声音轻软温柔,像是对自家夫君的娇嗔,在外人看来竟还有几分甜蜜的意味。

浅草看在眼里,心中也无端安逸了几分。

可见这人与人之间就该以真心换真心,那六皇子对她家公主这样的好,还不是撬动了公主那副本该柔软的心肠了。

往后几日云嫣膝盖上泛了些青紫,日日涂抹着药膏,没半个月又恢复得活蹦乱跳。

只是她像是忘了府里头有苏嬷嬷这号人物一般,不提不问,亦不再去晨昏定省。

苏嬷嬷听到她的事儿也只是嗤之以鼻,待这日见到了景玉之后,便劝告他说:“殿下年少受了不少罪,如今正该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往后多纳妾,延绵子嗣传承香火才是紧要之事。”

她对云嫣是发自内心的不喜,声音里亦是多出几分刻薄意味,“也不是我看那皇子妃不顺眼,只是她本身便生得妖异,行事又乖张无理,始终不像是个正派人物,殿下要多亲近贤良远离祸水才是正理。”

景玉听她讲完后,便一面抬手摩挲着椅子扶手上的海棠纹,一面缓声道:“她是启国公主,如果外祖母一直都这般与她不待见的话,那么景玉也只能将外祖母安排到别庄去颐养天年了。”

苏嬷嬷原也猜想到他兴许会护着云嫣,也正想好了要劝说他的说辞。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说出了要送她去别庄颐养天年这样的话。

她蓦地起身,脸色颇是不可置信道:“殿下这等忤逆不孝的事情也敢做得出来?”

景玉面色沉静道:“忤逆不孝的事情景玉亦是不敢,而是这样对嬷嬷与公主才是最好的。”

苏嬷嬷冷笑说:“这番话必然也是她蛊惑你说出的,我告诉你,这天底下就没有做小辈的忤逆长辈的道理,她在启国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不错,可如今她是你的妻室,她在这府里一日,就没道理再摆出从前高贵架子!”

苏嬷嬷从景玉这里回去之后,心里便越想越气。

过了几日她也没有再等来景玉的只言片语,而那皇子妃也再没假惺惺的来与她问过一回安。

苏嬷嬷心火焦躁,面上不动声色,可嘴上却生了一串燎泡,每日盘着一串佛珠,心里却半刻都不得宁静。

伺候她的丫鬟见状,便开解道:“殿下虽与您有血缘关系,可他到底不是您亲手带大的孩子,要说关心您,这几日却还是二皇子曾叫人托信问过奴婢您在府上一切都还安好?”

苏嬷嬷听到景和脸色顿时缓和几分,问道:“二皇子几时问过的?怎也不与我说?”

小丫鬟道:“二皇子殿下也是不想叫您挂心,您一进府来之后他便问过了一番,后来陆陆续续又打听了两回,听说您在府上一切都好,这才安心许多。”

苏嬷嬷眉心舒缓,叹了口气道:“二皇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自幼便没了娘,是个可怜的孩子,如今离了我,他心里必然也是会有些失落。”

“您整日里在府上也是闷烦,不如去回去看看他,这样也好散散心是不是?”

这丫鬟其实也就是顺着苏嬷嬷心里的念头说的,她说完这话,苏嬷嬷脸色便顿时不再紧绷,心情也爽利许多。

待吩咐下去之后,苏嬷嬷便乘着管事安排好的车马出了府,往景和那处去了。

等到景和身边的下人瞧见了她,个个都深谙她的脾性,待她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将她迎去上座,又温声问候了一番,可见她原本在二皇子这里地位就是尊贵,之后去了六皇子府后那番高傲的态度也便见怪不怪了。

“您回来的正好,二皇子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宁,前些日子还因为喝醉了酒被门槛绊了一下,摔破了膝盖。”

苏嬷嬷一听,脸色蓦地沉下,“怎么我前脚才走,后脚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殿下是万金之躯,他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说话的人顿时也脸色微微一变,诚惶诚恐道:“嬷嬷可真真是冤枉奴婢们了,这里头其实还另有些内情……”

苏嬷嬷一听,脸色愈发凝重,逼得对方将所有的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

直到对方最后交代出二皇子醉酒后曾经唤过六皇子妃的名讳。

这婢女也是二皇子身边忠心耿耿的心腹,自然不会乱说话。

但这种事情对于苏嬷嬷而言,无疑是往她脑子里丢了颗惊雷。

她本就对云嫣不待见,认定云嫣是个妖异的祸水,如今发觉对方身为人妇竟还做出了这等不守妇道魅惑二皇子的事情,焉能坐得住?

她也不等二皇子回来,立马回了府往云嫣院子那里寻去。

玉芽在屋里头偷闲,正要一个瞌睡睡过去时,便发觉苏嬷嬷带着几个仆妇气势汹汹地闯进屋来。

玉芽立马惊醒,连忙迎上前去行了个礼。

苏嬷嬷目光冷冷地望着她道:“你们皇子妃人呢?”

玉芽望着她身后那些婆子,迟疑说:“皇子妃应当是到凉亭里吹风去了,不如等她回来奴婢告诉她一声儿……”

“不在正好……”

苏嬷嬷面色阴沉地挥了挥手,她身后的仆妇便自顾自地往屋里去开始翻箱倒柜。

旁人都又惊又怕,碍于苏嬷嬷的威仪都不敢多吭一声。

玉芽见自己拦也拦不住,缩着脑袋便溜了出去。

待那些仆妇搜了有一刻钟,便有个丫鬟兴匆匆跑来,将个盒子拿给苏嬷嬷道:“奴婢从前在二皇子身边伺候时便见过他有一块这样的玉呢。”

苏嬷嬷将那盒子捏在手里,顿时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

玉芽到的时候,云嫣还支棱着脑袋在荷塘水榭上喂鱼。

待对方将事情说了一遍,她才懒散应道:“你瞧瞧,我服侍六皇子不够周到,她就罚我下跪,知晓我与二皇子有了什么干系,她却急得都失了理智,这两位皇子真真是叫人不知道该同情谁才好……”

玉芽心说这是该同情谁的时候吗?

“公主就任由她这样让人翻去,她这分明是在欺负公主,往后公主在这府上还怎么抬起头来?”浅草心急如焚道。

云嫣道:“你说的是,看样子在这府上,我与她只能容下一个了……”

她抿了抿唇,拍去手中的鱼食屑儿,这才转身回去。

半道上,云嫣便与那苏嬷嬷撞了个正着。

苏嬷嬷一见到她,便面色讥讽道:“你身为皇子妃竟做出了如此不守妇道之事,难不成这便是启国给你的仰仗,教得你水性杨花?”

云嫣扫了她一眼,语气轻慢道:“您说的什么话,我怎就听不懂了?”

苏嬷嬷将那盒子里的玉展露出,冷笑道:“皇子妃难不成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只是二皇子为人纯善,是我一手带大的皇子,焉能再受你这妖女蛊惑?”

云嫣眨了眨眼,伸手将那块玉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眼,轻声道:“原来您说的是这个……”

她缓缓扬起唇角道:“我也觉得二皇子是个纯善之人,能有这样一个皇子天天惦记着我,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嬷嬷这样激动,倒像是二皇子才是你亲外孙,六皇子是假的一样。

可惜您对那二皇子再是亲厚,也不过是个奴婢出身,您如今老了,资历是厚了,可您也不过是个老奴婢罢了,您又有什么资格替二皇子出头?”

苏嬷嬷想过云嫣心虚亦或是狡辩的场景,但万万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厚颜无耻的面目。

而云嫣口中的话既是毒辣地戳中了苏嬷嬷的心中的想法,又是将这苏嬷嬷这幅自视甚高的假面捅破,将她那难堪的身世一再揭出。

云嫣恍若对她这忍耐到极致的怒意视而不见,反而还凑到她耳边继续煽风点火道:“嬷嬷觉得我红杏出墙更难堪些,还是二皇子殿下他背负了与弟媳通、奸的名声更难堪一些?六皇子比二皇子差只差在一个母亲身上,而您这样护着二皇子,莫不是痛恨着自己是个老奴婢而没能有一个做贵妃的女儿?”

苏嬷嬷顿时怒不可遏,反手便回了云嫣一个耳光。

落在旁人眼中,老嬷嬷双目赤红,无疑是气到了极致,那一个耳光响亮不说,还将那弱不禁风的小公主一巴掌给扇得一个趔趄,叫她往那路边的假山石上倒去。

旁的下人见此情形都颇是面面相觑。

浅草忙将云嫣扶起,却发觉小公主像个软泥一般竟也扶不起来。

浅草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苏嬷嬷半点也不觉心虚,出了这口恶气便扬长而去。

回去之后,她便叫人去看着,等六皇子一回到府上来,便立刻让对方过来见自己。

然而到了傍晚时,苏嬷嬷只等来了几个脸生的下人。

那些下人二话不说进了她屋里去便开始将她的东西收拾出来。

苏嬷嬷揪住个小丫鬟的衣领问道:“谁许你们这些贱婢以下犯上?”

小丫鬟惶恐道:“是……殿下的吩咐,他说您不喜欢呆在府里,喜欢呆在别庄去,叫咱们收拾好东西将您送去别庄……”

苏嬷嬷几乎都气笑了,咬牙切齿道:“他怎敢?!”

她今日受的刺激太多了,着实叫她消化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猜想定然又是启国公主做的妖,便也不听下人劝阻兀自往云嫣那里寻去。

景玉见到她来也丝毫不觉意外。

“你可想清楚了?”

苏嬷嬷见到他那张肖似其母的面貌,心里怒火便像是骤然盖上了一层冰沫子般,透着一股寒意,“我朝自开国以来,最重孝义,你今日敢将我送走,只怕往后少不得要背负上忤逆之名,我不过是成全你颜面才留在你府上,让你有机会施行孝道,修补自己的名声,如今你却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将自己毁了不成?”

她见景玉沉默不语,只当他还知道好歹,这才缓声道:“你该明白,你唤我一声外祖母,我才是你至亲之人,我若不是为了你好,焉能不计较你母亲做的那些背弃主子下贱的事情……”

景玉听到此处,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道:“你焉能知道她就是个下贱的人了?”

他冷不丁打断了苏嬷嬷的话,还叫她愣了愣。

“昔日圣上与宁贵妃发生了别扭,却要拿一个无辜的奴婢来怄气……我那生母先是被圣上强迫,而后被主子厌弃,也被自己的母亲视为耻辱,她有何之错?”他抬眸,漆黑的眸子里宛若酝酿出了一层浓雾,叫人愈发捉摸不透。

苏嬷嬷瞪着他,脸色愈发难堪,“你说的什么话,贵妃娘娘待她不薄……”

景玉继续说道:“连她的亲生母亲都唾弃她,想来她怀着孩子时定然也充满了绝望。

只是她怀着孩子时都不愿死去,生下的孩子还是个男孩,便叫您愈发觉得无颜面对旧主,您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不惜在她崩溃绝望的时候对她落下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彻底压死,逼她自缢……

您为了和这个孩子撇清关系,不惜亲自替贵妃处置了这个孩子,将他卖给了一个想要求子的妇人当做养子。

贵妃果真被您感动,乃至临终之前还向圣上提出要将孩子找回来的要求,从头至尾,我与我那生母不过都是你们主仆深厚情谊的牺牲品罢了。”

他说完这席话后,苏嬷嬷脸色都隐隐发青,只是她仍要极牵强道:“你为了维护皇子妃,连这些话都编造出来了是不是……”

景玉垂眸道:“我一早便已经决定好要将您送去别庄,只是公主总是需要一些磨砺才一直没有将您送走。

如今她昏迷不醒,还伤到了自己,我也着实不愿再叫她受您磋磨了。”

苏嬷嬷脸色反复,最后咬牙道:“所以你没有送我离开,只是因为觉得她需要受些教训?而并非与我有祖孙之情?而是借我这老妇之手要她明白在这府上谁才是她的倚仗……”

景玉不言,态度却等同于默认。

苏嬷嬷怒极而笑。

“妖女……她把你迷惑成了这个样子,也难怪都成了亲,叫二皇子像是着了魔一样对她念念不忘,我今日便是豁出去了,也要同她同归于尽!”

她说着便要往屋里闯去,却听见景玉语气不徐不疾道:“想与她同归于尽,只怕还轮不到你。”

苏嬷嬷顿时僵在了原地。

云嫣阖着眼儿,昏昏沉沉的脑袋渐渐清明。

她才睡了一觉,醒来后下意识想要翻个身,这才想起自己是装得昏迷,不该乱动。

待小公主打算睁开眼睛来偷看一眼,脸颊上却被个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叫她险些没忍住瑟缩。

“公主即便自己受伤,也想要让我背负上不孝的名义,如今公主还满意吗?”

那道幽凉的声音像是温情脉脉,又像是透着一股诡谲,令人无端肝颤。

好在这声音的主人也并未停留太久,等到脚步声远去,云嫣才睁开眼来重重地缓了口气。

云嫣手掌里都是些冷汗,她随意在裙摆上抹了抹,想了片刻才将浅草叫来。

“公主醒了?”浅草正要打量,却被她抓住了手腕,听她问道:“我往日里睡觉的时候可曾说过梦话?”

浅草面露疑色,却仍是摇了摇头,“公主从来都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云嫣自然也知晓自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得到了确认,心里却愈发感到一阵凉意。

她既没有说过梦话,他又是怎么看出她的意图与心思的?

云嫣似想到了什么,忙推开浅草,趿拉上绣鞋便登登登地跑到自己往日里藏东西的柜子里。

她打开柜子,又揭开个暗格,发现里头原本存放的两幅画卷竟也不翼而飞。

浅草见状也跟了上来,忧心道:“莫不是苏嬷嬷叫人将公主的画也翻出来带走了?”

云嫣忙合上了柜子,神色如常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对,画也都还在……”

浅草立马松了口气。

等到晚上用晚膳时,府上都似乎因为白日里发生的事儿陷入一阵莫名的低沉。

云嫣才醒来还不忘装着虚弱模样,晚饭都是景玉一口一口喂到她嘴里。

待景玉喂她喝消食汤时,云嫣才迟疑道:“殿下生气吗?”

景玉垂眸望着她道:“为何要生气?”

云嫣低声说:“因为我气走了苏嬷嬷呀。”

景玉却垂眸问道:“公主以为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身份?”

云嫣也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图,只咬唇不语。

景玉却淡声道:“公主是六皇子妃,是我心爱之人,也是我的妻室,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只要公主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那么日后自然也不会受到薄待,公主明白吗?”

这是云嫣第二回听到他提出要她“做好妻子的本分”这样的话,心里不知怎地就是一个咯噔。

她走了走神,见景玉抬眸看向自己,便立马捂着脑袋小声道:“头疼得很……”

她也不肯再喝汤,只揪着他的衣襟靠进他怀里,叫他也瞧不见自己的脸色。

“殿下一直都护着我,我心里全都明白……”

小公主此刻娇娇弱弱的模样倒像是一根柔弱的藤蔓,恨不得将自己缠到他身上去。

景玉放下汤,反手将她揽住,若白玉的面容上宛若没有任何实质情绪。

“你明白就再好不过。”

他的语气透着温柔,却同样没有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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