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满月悬空,今夜月色皎皎,映出周围青云朦胧的暗影。
明玹殿前,宫灯却还未点上,云浮月看不太清路,未等走到晏昭面前就崴了一下,痛得她跌坐在了地上。
“浮月!”云清远看到这一幕马上轻呵,“注意仪态!”
“……是,父亲。”云浮月强忍着又站了起来,她对着晏昭行个礼,“见过皇上。”
“表姐何必多礼。”晏昭说着,过去拉住她的手,“舅父觉得表姐深宫寂寞,便特意带来了表妹,以陪伴表姐。”说着他一笑,“舅父真是疼爱表姐。”
云清远听到这话点点头,捋着胡子,“是啊,浮月,今日开始,姿箐便入宫陪你了。”
云浮月不敢明着忤逆,但是她也不愿意同意,这该怎么办……
她看了看晏昭的脸色,只见那人笑得十分温润尔雅,但是那双眼眸又是那么冷漠疏离。
虽然他拉着自己,但是……她看不懂他,也猜不透这个人的心思。他就像自己指尖的温度一般,寒凉渗人。
呵、狗皇帝,之前是怎么答应她的?现在呢?默认了邵姿箐吗?嫌自己这辈子命太长是吗?
云浮月想到这里气昏了头,她甩开晏昭的手,一瘸一拐走向云清远,身形单薄那声音却掷地有声,“父亲,女儿在这宫里,并不寂寞,没必要让表妹过来陪着我。”
云清远绝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在云浮月这里出问题,他皱起眉头,“浮月?你是不满意父亲的安排?为父关心你也错了吗?”
邵姿箐也赶紧过来行礼,“表姐……姿箐就是想来陪陪你……我们小的时候,还一起玩过的,表姐还记得吗?”
云浮月侧过头来看着邵姿箐,只见她一双眼睛狭长妩媚,带着点点泪光,娇弱又美艳。
顿时,云浮月就有些可惜。自己是欠了表弟的,搭上这辈子也是活该,但是面前这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实在不该来这个火坑。
“邵小姐,你我虽为表姐妹,但是并不熟悉。”云浮月客气地笑了笑,“再说本宫与皇上十分恩爱,并不需要邵小姐来这里陪伴。”
“浮月!”云清远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压低声音训斥着,“你在任性什么?!姿箐专程来看你,哪怕你不愿意,也不能让姿箐现在就回去吧?!天色这么黑,你不怕她出什么事?”
“好吧。”云浮月退了一步,“那么,就请邵小姐明日回去。”说完了,她又挽住晏昭的胳膊,“庭欢,我们回宫。”
晏昭似乎觉得十分有意思,他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云浮月,然后便顺着她道:“是啊,舅父赶快回府吧,朕和……浮月,回宫了。”说着,他终于第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胡煜,带邵小姐去西宫住一晚,既然……皇后不孤独,那便明日备好马车,送邵小姐出宫。”
“是。”
看着那二人远去的背影,邵姿箐眼泪吧嗒吧嗒地淌,“舅父,您答应过箐儿,能入宫的……”
“这个自然,舅父什么时候骗过你?舅父说过晏昭长相俊俏,你今日一见,不也是真的?”云清远淡淡一笑,眉宇之间十分稳妥的模样,“你已住在宫中,还怕什么?你听舅父的,这样行事……”
*
回去的路上,晏昭屏退了众人,只留着云浮月,由于云浮月脚踝肿痛,故此走得极慢,不过晏昭并未厌烦,甚至还微微搀扶着她。
途中,晏昭似乎觉得有什么事有趣极了,竟突然轻笑出声,“有意思……表姐不是最听舅父的话?为何今日……”
云浮月疼得额上虚汗直流,她敷衍地笑了笑,“都说了,因为臣妾喜欢表弟呗。”
“撒谎。”晏昭语气平静,他声音没什么喜怒,轻缓得让人感受不到情绪,“表姐这么做,朕确实不明为何。或许……是一出双簧?”
“表弟!”云浮月叹口气,“表弟,我不会害你。真的不会……”
“不会?”晏昭想到前世那透入骨血的一剑,便无意识地抚上心口的位置,又反问一句,“不会?”突然,他又笑了,“是不会。毕竟,朕是表姐的夫君,对么?”
“对。”云浮月实在疼得厉害,根本注意不到晏昭的语气,她停下步子,“皇上,您先走吧……臣妾实在……”说到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改了口,“今夜月色太美,臣妾想多欣赏一会。”
赶紧走吧,走了把桃红叫回来扶她……
晏昭未答,他抬起眼来,仰望星空。
明月如盘,星辰湛湛,果然是极美。
突然,晏昭开口道:“表姐请看,这夜幕之上,明月居中。那表姐是否觉得,为政者正如明月,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他说着低下头来,看着云浮月的眼睛,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这大梁的明月,究竟是谁?”
表弟怎么突然问这样可怕的问题……
云浮月猛然间觉得十分惊惧,毕竟,她曾经一直认为表弟是真心敬重父亲,但如果那些敬重,都是做戏的话……
那么表弟,该是一位城府多么深的人啊……
不等她回答,晏昭便道:“其实啊……这大梁,没有永远的为政者。成王败寇,便是至理。什么真龙天子?那都是朕对外人说得。但是朕真的信自己便是天命所归,百佛护身之人吗?不见得。”他说着,冷冷一笑,“哪怕帝王,一样会死于刀剑。而且……若帝王落魄,那他……会比平常人更加落魄。”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话题太敏感,云浮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个错,还是闭嘴比较好。
这女人,还是这么狡猾,让人难以试探……她今天公然忤逆云清远,究竟是为了什么?保住自己的地位?还是……又演了一出蒙蔽他的戏?
晏昭阴沉地笑了,他语气轻松得让人害怕,“啊,表姐终会明白的。”语罢,他戏谑一笑,“表姐应该是脚痛,走不动路吧?”
“臣妾、臣妾不是……”
唉,被看穿了……又要被嘲笑了……
突然云浮月觉得身上一轻,原来是晏昭将她打横抱起,“啊……表弟!”
“这种小事,表姐都藏着掖着,更不用说那些大事了。”晏昭虽然抱得温柔,语气可耐人寻味得很,“真不知道,朕的表姐呀……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呵……”
“臣妾哪有事瞒皇上……皇上耳聪目明,什么事看一眼就知道了。”云浮月努力把话说得漂亮。
晏昭听到这话,覆下眼睑似笑非笑,“温柔乡、英雄冢啊。不然怎么说美人刀,刀刀夺人命呢?有表姐这种温香软玉在旁呢喃,什么样的皇帝能成明君?”
这……行,她闭嘴吧,好话他当自己进谗言,坏话就是她真心骂得对吧?也就是说,她说什么都是别有用心,都是心怀鬼胎呗?
云浮月讪笑一下,再也不吭声了。
晏昭却觉得云浮月是做贼心虚了,顿时,他怒气更盛,这时候,他又想到前世被这父女两个玩弄于股掌之间……
云家、他必斩草除根!
这宫中有一处刑房,其中有各类刑罚四千五百多种,等云家伏诛,他定要这家人一一尝尝其中滋味!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寝宫,两下各自睡下。
今日也算睡得早了,可直到深夜,云浮月还没睡着。实在是今天她被晏昭气得够呛,现在想想还生气!
云浮月想到晏昭,索性睁开眼睛,看了看身旁那个人。
呵!睡着了倒是看着人模狗样的……
自己好心总被当作驴肝肺,这表弟啊,为什么对她防备之心这么重……
这么想着,云浮月干脆趴起身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看向表弟,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但她只看到……表弟的双睫纤长浓密,鼻梁嘴唇和下颌在夜色中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云浮月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晏昭的睫毛……
摸起来硬硬的,还很有弹性。
这疯狂的举动实在是有一种老虎头上拔毛的紧张和刺激……已经是深夜了,表弟又早已睡熟,或许她再干点别的也可以……
云浮月见晏昭没有动静,胆子又大了点,她对着晏昭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坏表弟。”
依旧没什么反应,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多骂两句?
这么想着,云浮月又加一句,“很坏很坏的表弟……”
“坏得我想咬你、想把你从床上推下去!”
说完这些,云浮月畅快了许多,忍不住就笑起来,但是她怕这动静把惊醒晏昭,便赶紧用双手把嘴捂住。
她这边为了不吵醒表弟忍得辛苦,突然听到那头的晏昭懒洋洋开了口,“说啊,怎么不说了?花样还挺多呢,还有么?”
“真没想到……表姐这么恨庭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