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思南清楚宁扉的脾气,一旦决定,没人劝得住。
至少现在肯在行动前跟他说实话,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
“少爷要做什么,我管不了。”路思南叹了口气,打开手边的旅行袋,翻出一支电击棒,往宁扉手里一塞,“您让我买点东西防身,我买了两支,这支给您。我知道您身手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一个人出去,少说少动,多看多听,除我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是宁扉告诫过路思南的话,现在原封不动还给自己,宁扉哭笑不得。
他瞥着手柄上“防狼”两个字,问路思南:“我让你防着茂和永,你让我防着谁?”
“当然是厉途了!”路思南一脸明知故问,“他是个变态!暴躁狂!精神病!练过自由搏击,一米九五,八块腹肌,比您整整高十公分!不是我小看您,您的腿还没完全康复,对上他,赢面为零!”
我也不矮,也练过自由搏击,以前也有腹肌,宁扉想说。
不过腿……的确是个麻烦。
“您见到他,如果发现他想对您不轨,就拿这个电他!千万不要犹豫,精神病很可怕的!”路思南喋喋不休。
“等等——”宁扉蹙眉,“你不是说他不行?要怎么对我不轨?”
有关厉途的资料,路思南一早给过宁扉,整整五页,包括身高、体重、学历、病史、资产、家庭背景、兴趣爱好、性格分析,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小道消息——喜欢男人,那方面不行,在圈子里广为流传。
“他是不行,所以才变态啊!他们这种人,身体有缺陷,心理不平衡,玩得可脏了!”路思南言之凿凿,像躲在厉途床底下偷听过似的,逗得宁扉笑出了声,反惹路思南教训:“少爷,我在说正经事,您给我严肃点!”
“好好好,我记住了,等见到厉途,就按这个开关,电他!”宁扉连连点头,像个乖宝宝。
“他是厉家当家,也不能无缘无故就电了。”路思南撇嘴,“万一电出个好歹,商律又有话说了……”
“哈哈哈……”宁扉笑得更大声了。
饭后,路思南按原定计划赶往机场。
宁扉送走路思南,动身前往厉家,打车到大门外,商律亲自出门迎接。
这是商律——或者说整个厉家一贯的作风,姿态放得够低,手段比谁都狠。
大门离主宅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两人共乘一车,缓缓往里驶去。
宁扉趁寒暄的间隙观察商律。
从外表看,身形挺拔,长相出挑,不然也不会得厉家大小姐厉玫青睐,成了南圈上门女婿第一人。
从气质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一派上流人士的风度,实则出身底层,和厉途识于微时,有过命的交情,受厉途重用至今,忠诚度极高。
宁扉对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狐狸,巧舌如簧,狡猾刻在了骨子里,绝不好对付。
商律也在观察宁扉。
车祸之前,他对宁扉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脑瘫。
商律喜欢脑瘫,意味着能一眼看穿,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去应付。
可是车祸之后,商律发现宁扉开始不讨喜起来,和以往的咋咋呼呼不同,时常静默沉思,似乎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在两人进入书房、面对面坐下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宁少出院,让院长知会我一声就行,何必这么兴师动众,搞得大家虚惊一场,自己也一肚子气。”商律率先开口,寥寥几句,轻松颠倒黑白,把疗养院的错处一股脑扣到宁扉头上。
宁扉没有被商律的下马威吓住,反而以退为进:“我如今闲人一个,不比商总身兼数职。不过顺手帮商总一个小忙,想必商总也没放在心上。”
“小忙?”商律听不太懂。
“替商总测试了一下贵院的安保和应急机制,没想到还真有点问题。当然我的事是小事,让一些不知所谓的人砸了厉氏的招牌可不妙。”宁扉煞有其事。
“这个……哈哈哈。”商律失笑,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好笑,“涉事人员已尽数开除,宁少可以放心了。”
宁扉没说话,按理要承商律这个情,缓和一下气氛,为疗养院的人求求情什么的,可是别人家的内务,管了也没好处,他懒得过问。
既然宁扉不上钩,商律只能自己说了:“就是一下少了这么多人,怕是又要多关一层楼了。好在厉家不靠一家疗养院赚钱,不过为自己行方便,再多关几层也无妨。一如先前为了宁少,花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意思虽然我的人没办好事,可是你让我裁了这么多人,损失也够大了,我不计较,你也别装腔作势来邀功,更别说还有先前的恩情在里面。
于是绕来绕去,又绕回了最初的宗旨——甩锅。
一句话一个坑,真是个麻烦精。
“商总大方。”宁扉心里吐槽,表面恭维,跟着转了话锋,“我以为锱铢必较才是商人的本分。”
厉家三个顶梁柱,厉途狠,厉玫精,商律……抠,整个南圈众所周知。
三人打得一手好配合,生生把烂到根里的厉家撑了起来。
当然人性不可能单一而论,照宁扉来看,狠、精、抠都是三人希望外人看到的面貌,实情如何,宁扉不得而知,现在这么说,不过借机提醒商律嘴皮子不要耍得太过,免得崩人设。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宁少么……总是特殊的。”商律抹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扉。
宁扉眼皮一跳,这暧昧的语气着实让人吃不消。
要不是知道商律娇妻在侧、儿女双全,直得不能再直,宁扉都要怀疑商律在勾引他了。
宁扉没有误会,商律的眼神的确含着些旖旎的意味,当然不是他对宁扉有什么想法,而是想到楼上那位祖宗对宁家大少的心思,难免以暧昧的眼光来看待宁扉。
“商总抬举。”宁扉客气地笑笑,拉回商律飘远的思绪。
“复健还是照旧,我安排了专人跟进,专车接送,宁少在公寓等着就好。”商律指指宁扉的手杖,“我们厉总亲自挑的礼物,用着还算趁手吧?”
“啊,嗯。”宁扉违心地点头,当着送礼人的面,也说不出品味清奇这种话来。
等等。
宁扉挑眉:“这是厉总挑的?”
商律也挑眉:“嗯哼。”
“啊……”宁扉拿起手杖,微微一笑,“让厉总费心了,很好用。”
“我会记得转达你的谢意。”商律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宁扉手杖上的珠宝都是正儿八经拍卖来的真货,不亚于握了一辆豪车在手里,被宁扉打断。
“我想我可以亲自转达。”
商律愣了一下:“嗯?”
“厉总已经回来了吧,不知可否面见?”宁扉斟酌着问。
商律侧目:“你怎么知道?”
宁扉笑笑:“我有我的渠道。”
“宁少消息灵通。”商律靠住沙发,摆出拒绝的姿态,“我想面见就不必了,宁少有什么要谈的,我都可以代劳。”
“关于车祸的赔偿,贵方已经做得够好,不需要再谈。”宁扉直截了当,“我要谈的是宁氏影业,商总应该做不了主。”
商律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宁扉连这个都知道,宁扉口中所谓的“渠道”,看来不简单。
而事实也如宁扉所说,身为厉途唯一的亲信,他在厉氏享有最高决策权,等同厉途本人,可是宁氏影业,他插不上手,或者说,但凡有关宁扉,事无大小,厉途从不让任何人插手。
很奇怪。
连同对宁扉的过分偏执,都让人匪夷所思。
商律也不问,毕竟深究一个精神病人的行为准则——这毫无意义。
宁扉的话加深了商律的警惕,他开始重新审视宁扉,而考虑到厉途的身体状况,阻止两人见面的想法仍未改变。
宁扉观察商律的脸色,猜测自己的要求十有八九无法达成,正当遗憾,商律的手机响了一下。
书房角落,背对宁扉的上方有一个隐藏式摄像头,微弱地亮着一个细小的红点。
商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表情比之先前更为复杂。
从宁扉的视角,商律放下手机后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谁惹到了他,宁扉肯定不是自己,因为这个白眼是往他后上方翻的。
宁扉好奇,正欲回头,商律站了起来。
“我不认为这个时候会客对他有任何好处……算了,我的意见不重要。”商律耸肩,打开书房的门,对着走廊尽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楼上卧房,我让佣人送你上去。”
宁扉心下一喜,拄着手杖往门口走。
商律托了宁扉一把,想起什么,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宁扉。
“掉在车上的。”商律耸肩,“不是我的。”
“抱歉,是我的。”宁扉脸一红,接过电击棒塞进口袋。
“我多嘴一句,宁少知道他这里——”商律指指脑袋,“有毛病吧?”
宁扉颔首:“略有耳闻。”
“那就好。”商律点头,一脸“那我就放心了”的表情。
倒是宁扉不淡定了。
身处高位的人,受追捧的同时免不了流言蜚语缠身。
从小到大,宁扉深有体会,因而向来是“眼见为实”的忠实信奉者。
对宁扉这样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少爷尚且如此,对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厉途只会更过分。
因手段偏颇、不按常理出牌,就说他精神有问题;因洁身自律,不近女色,就说他变态,乃至“不行”,宁扉完全可以理解。
结合过去五年厉家发生的大事件来看,宁扉怀疑厉途在借疯耍狠,不但放任流言,还极有可能自己在背后推波助澜。
既然不光彩的出身已是事实,索性让自己烂到底,由此立于不败之地。
反正脑子有病,再怎么出格行事,都不稀奇。
这是厉途的策略,相当聪明的做法,既符合书中反派的形象,也符合迅速上位执掌厉家的现实。
可是此时此刻,商律的反应让宁扉有些动摇。
他没想过要把电击棒带来,被路思南胡搅蛮缠,忘记拿出口袋,是他的疏忽。
奇怪的是商律,发现他带危险品来,第一反应自然认为他要对厉途不利,可是非但没有没收,还原封不动还给了他,一脸要他善用的模样,究竟是对厉途的体格太有信心,还是厉途真的有问题?
是他想太多了吗?没什么心机手段,也不存在什么策略,终极反派名副其实,就是个粗暴无脑的变态色情狂?
思索间,卧室已近在眼前。
宁扉定了定神,抬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