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哗然。
坐在枪口正前方的人尤其紧张，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连连后退，恨不得躲到墙缝里去，等缓过劲来，惊觉刚才的举动太过丢人，梗着脖子替自己找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简直是强盗行径，像什么样子！”
的确过分。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和主席台上的高子睿达成了共识：八百万而已，至于吗？！！
宁扉也觉得不至于。
这么明目张胆的恃强凌弱还是第一次见。
宁扉仔细观察了一下桌子上的枪，眉头微动，决定静观其变。
气氛降到冰点，会议室人人自危。
如果厉途是个正常人，倒不至于有性命之虞，露枪出来，顶多吓吓人，目的还是为了投票。
坏就坏在厉途恰恰是个疯子。
疯子带枪，谁他妈不怕？！
除了商律和宁扉。
厉途自己也一派轻描淡写：“投，速度。”
众人愣了一瞬，哗哗举手，毕竟命要紧。
厉途脸色稍霁，商律却察觉出了异样。
即便没有厉途的股份，宁扉自己也有投票权。
商律发现宁扉从头到尾一次都没举过手，对投票结果甚至不如厉途积极，也许眼下的形势并不是他想要的，怕厉途好心做坏事，反惹宁扉不高兴，于是碰了碰厉途以示提醒。
厉途转头，盯着宁扉看了一会儿，视线移到宁扉静止不动的手上，又很快返回去盯脸。
宁扉感叹商律的洞察力和厉途的反应力，既然被发现，索性坦白：“我代表我和厉总，投反对票。”
厉途侧目，眼中疑惑更深。
宁扉抿了下唇，怕一不小心哪句话戳到厉途脆弱的神经，到时候疯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便决定在解决矛盾之前，先把厉途安抚好。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够到桌上的枪，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而后握住枪管，用枪柄那一头递还给厉途，同时压低声音：“收起来吧，厉总。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没必要闹得太僵。关于我的项目，我承认，某些方面，的确是我思虑不周。我想回去完善一下，其他的以后再考虑，你看可以吗？”
厉途没想到宁扉敢碰他的枪，更没想到昨天大闹一场，宁扉还会对他轻声细语。
他觉得自己被取悦了，坏心情一扫而空，听话地收起枪，一并收起阴沉的脸色，朝宁扉歪了歪头，意思不管了，随你高兴。
宁扉在厉途面前承认自己的欠缺，不过便宜之计。故意把项目的漏洞露出来，让众人畅所欲言，本想集思广益，最后发现，还没他自己想得周到，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宁扉清清嗓子，转向众人：“刚才的事是个误会，希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结果就按第一次投票来。这不代表我的项目不好，而是我不想强人所难。项目是一定要做的，不投是公司和各位的损失，资金我自己想办法。”
厉途对宁扉的低姿态很是不满，他动了动嘴，似乎有话要说，被商律拦下。
“没错，才八百万而已。”商律抬高声音，替宁扉找台阶下，而后偏头，凑到厉途耳边小声，“晚点你自己投给他，不是更好？”
厉途瞬间被说服，甚至连唇角都往上弯了弯。
宁扉没看见，他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企划书发了出去，减轻不少负担，剩下笔记本电脑和资料，还是有点分量，尤其宁扉腿不好，又要拎重物，掌握不好平衡，走起来更是吃力。
宁扉撑着手杖站起来，用力提起电脑包，转头对厉途：“我要走了，厉总你呢？”
“走。”厉途吐出一个字，站起来朝宁扉伸手。
宁扉眨眨眼睛。
厉途看宁扉没反应，干脆自己动手，把宁扉的包抢过来提。
这……行吧。
宁扉分析厉途应该是故意的，为了表明和他站在同一阵营，所以故意在外人面前作出亲近的举动。
可是帮他拎包，也太亲近了点？
怪怪的。
不等宁扉细想，就被秘书、佣人和保镖们簇拥着出门，把会议室里一群呆若木鸡的股东甩在身后。
大门已经打开，从门内看去，走廊两侧的保镖一眼望不到头，原来会议室不过冰山一角。
身为宁氏集团曾经的掌舵人，讲究起排场来，比这个只多不少，宁扉见怪不怪，从容地和厉途并排往外走，走到走廊中间的位置，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高子睿，站在会议室门口，被保镖挡着过不来，只能伸着脖子一遍遍呼唤：“宁扉，宁扉，你不能走！宁扉！”
厉途脸一黑，停下脚步，猝然转身。
保镖见状，立即分列两旁，齐刷刷为厉途让开一条道。
厉途大步流星走向高子睿，懒得废话，直接拔枪，居高临下地用枪口对着高子睿的额头。
高子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追了出来。
厉途是个疯子，毫无理智，一点就炸，高子睿再清楚不过。
硬碰硬没好结果，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碰，可是眼睁睁看着以前只听他话的宁扉转投厉途的怀抱，眼里不再有他，甚至把注意力全身心地灌注到另一个男人身上，高子睿的胸口腾然冒出一股酸意，一冲动，人就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宁扉到底要干什么，也许想问一问宁扉为什么变了，想知道自己比厉途差在哪里，又或者干脆叫宁扉别闹了，消气了就赶紧滚回他身边。
可是宁扉并不理他，反而招来了厉途。
“你敢开、开枪？”高子睿声音发虚，嘴上强硬，心里不停叫嚣：他会的，他是个疯子，他有什么不敢，背后还有厉家，帮他逃脱法律的制裁轻而易举！
高子睿冷汗直下，几乎就要放弃，然而看到厉途身后的宁扉，他又强迫自己挺起腰杆。
察觉到高子睿的视线瞟向不该看的人，厉途冷哼一声，往前一步。
黑洞洞的枪口抵上高子睿的脑门，高子睿一个趔趄，险些腿软，正骑虎难下，枪管被人按住。
“开枪而已，有什么不敢的。”耳畔传来宁扉清冷的声音，让高子睿不敢相信。
无论是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还是直接伸手碰枪，都不是他认识的宁扉会做的事。
他认识的宁扉，早该在见到枪的第一秒就吓哭了。
宁扉非但没有吓哭，还按住枪管摇了摇，让厉途松手。
厉途被宁扉突然靠近的侧脸晃了一下神智，等回过神，枪已经到了宁扉手上。
高子睿松了口气，心想宁扉还是爱他的，看他跟厉途这个疯子对上，立即过来解围，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内心的想法骗不了人，然而下一秒，枪口又指向了他。
宁扉举着枪，偏头瞄了瞄，留出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对准高子睿的太阳穴，打开保险栓，面不改色地扣下扳机。
嘭——
枪口喷出一丛蓝色的火焰，烧卷了高子睿鬓角的几根头发。
原来是个打火机。
宁扉挑眉，松开扳机，火焰熄灭。
十公分显然还是近了。
厉途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扉，眼里既有好奇又有欣赏。
宁扉猜他想问——你怎么看出这是个打火机，干脆自己回答：“仿得很像，无论外形还是重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是手感还差点，而且有一股机油味，我鼻子比较灵。”
看宁扉盯着枪，眼睛亮晶晶的，不肯移开视线，厉途开口：“喜欢？”
“挺有意思的。”宁扉饶有兴致。
“送你。”厉途脱口而出。
“那谢谢了。”宁扉也不矫情，收下这个奇怪的礼物，立即爱不释手起来，“好久没摸枪了，手感真不错。”
“改装的。”
“真家伙？”
“真家伙。”
“厉害了。”宁扉感叹，又有点遗憾，“我没见过这种型号，估计用不惯。”
厉途好奇：“你用哪种？”
“可能已经过时了。”宁扉报了一个型号，毕竟过去五年，什么都说不准了。
厉途摇头：“不会，那是经典款，我的射击场里就有。”
“真的？”
“嗯。”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远，把高子睿晾在一边，像个傻子。
只有商律给了高子睿一个看小丑的眼神，本来还想毒舌几句，听两人说到关键的地方，厉途半天不吭声，急忙赶过去插嘴：“那个射击场啊，就在城东，地方很大，枪械种类齐全，欢迎宁少来玩，到时候给你办张金卡，专车接送，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行。”
“好，等有空的吧。”宁扉承情，答应下来，也只随口一句，手头的项目还有得他忙。
一行人离开宁氏影业，商律邀宁扉共进午餐。
“不了，我想早点回去，再看一下资料。”宁扉婉拒。
“据我所知，康复师约宁少下午做复健，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啊……是吗。”
宁扉拿出手机一看，果真一串未接来电，刚才开会手机静音，一个都没听到，预约信息也发了好几条，包括时间、地点、项目内容，一条都没确认。
“宁少今年贵庚啊？”商律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宁扉想了想：“二十八。”
“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要人催着去看病吧？”商律揶揄。
“我会去的。”宁扉尴尬地笑笑，给康复师回了一条信息——一定到。
“位子已经定好，就等宁少赏光了。等吃完了，刚好顺路送宁少去做复健，如何？”商律微笑。
“商总客气了，那一起吧。”
宁扉跟着商律的指引坐到后座，厉途已经在车内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