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扉一愣，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我习惯坐前排，你们聊。”商律照例出来打圆场，在宁扉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厉途一眼。
来之前，他的确答应过厉途，会试着约宁扉一起吃饭，又没保证宁扉一定会来，到厉途那里，居然直接默认了，一下楼，直奔车内，架着腿往后排一坐，一副得意的样子，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一路无话。
车在餐厅门口停下，米其林三星，南市最好的西餐厅，厉家的产业，平时一座难求，今天干脆就没营业，推掉所有预约，只为宁扉。
法式料理冗长而又繁复，宁扉信奉食不言寝不语，如无必要绝不说废话，厉途照旧跟个哑巴没两样，可把商律闷得够呛。
商律最怕冷场，正绞尽脑汁搜刮话题，没想到宁扉先开口。
“想问商总借几个人，再问厉总借几个保镖，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人？”商律问。
“银行的人，抵押贷款那方面比较在行的。”
“保镖要几个？”
“十个吧。”
“行。”商律一口答应，厉途更不可能有意见。
只是借保镖和银行的人，有点耐人寻味。
商律转转眼珠：“两个高级顾问，十个保镖，都是专业人士。只要不搞出人命，做什么都可以。”
“商总，我是遵纪守法的公民。”宁扉无奈，也听出了商律的弦外之音，干脆主动坦白，“我不是要做违法的事，而是要去郊外回收一栋别墅，产权是我的，钥匙丢了，被人霸占，住了几个月，我怕那人耍无赖不肯走，所以问厉总借几个保镖。借银行的人，是想用别墅做抵押，贷一点项目款。我了解过市价，应该差不多，不会让商总很烦恼的。”
难怪会上说资金可以自己解决，商律摸摸下巴，原来是这个意思。
商律本想让厉途出面投钱给宁扉，没想到人自己主意挺大，看样子一早决定好，估计难劝，也就不多嘴了。
而如宁扉所想，商律那么说的确别有用心。
好在宁扉不笨，人也爽快，直接给了商律想要的答案。
商律轻松达到目的，虚伪一下还是要的。
“宁少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商律眨眨眼睛，“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怀疑宁少要做犯法的事呢。哦对了，人什么时候要？明天.行吗？”
“明天？这么快？”宁扉有些意外。
商律耸肩，“随时随地。”
也是，像商律这种大客户，银行的人巴不得二十四小时随侍左右。
宁扉想了想：“那就明天早晨，直接在别墅见。劳烦商总今天给我联系方式，我把材料发给他们，下午做一下审批，明天验完房，就可以慢慢走流程了。”
“这么急啊，下午呢？又有事？”
“约了人有事要谈，上午能解决就最好了。”
“行，我关照一下。”商律擦了下嘴角，关心地看着宁扉，“宁少行程很紧呐，可别累坏了身体，再像昨天那样昏倒就不好了。”
“时间不等人。”
更何况已经浪费了五年。
宁扉感慨，觉得商律一句话一个刺，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怎么的，让人怪不舒服的，忍不住回嘴：“不像商总年轻有为，有大把时间用来享受人生。”
当——
厉途手一抖，刀叉在盘子上磕了一下。
很突然，但声音不大，宁扉以为厉途不习惯西餐礼仪，不小心碰到，没当一回事，商律敢肯定厉途一定是故意的！
商律扶额。
他发誓，他真的没有冷嘲热讽的意思，只是真诚地、发自内心地想提醒宁扉注意身体而已。
以为他想阴阳怪气？都是工作需要，搞得现在连正常的问候都被当成嘲讽，他找谁说理去！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宁扉涵养极佳，哪怕不耐烦，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只要有宁扉在，厉途等同享受，恨不得再从头吃一遍。
就商律最难受，看宁扉接到康复师催促的电话，居然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三人结束用餐，送宁扉去疗养院做复健。
商律借口要跟宁扉商量一下银行的事，把厉途赶到前座。
宁扉拿到银行顾问的联系方式，在车上把别墅的资料发过去，对方看在商律的面子上十分殷勤，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车开到疗养院，商律主动跟宁扉道别，宁扉也不多留，收拾收拾准备下车。
厉途猝然转身，一脸不爽地瞪着商律。
商律忽略了前排飞来的眼刀，替宁扉关上车门，一边挥手，一边拍了拍司机的椅背。
厉途瞬间反应过来商律想干什么，再去开门，门已经被锁了。
商律目送宁扉走远，确认宁扉看不到车里的动静，才抱起手臂，不悦地挑眉：“你还想干嘛？别人做复健，你去干嘛？看着吗？”
厉途眯眼，意思不言而喻：为什么不能？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有病，能不能克制一点？难道想吓跑他吗？”商律抬高声音，严词说教，“我知道，你今天做得很好，但是就到这里了，不能再得寸进尺了。这是一个过程，要慢慢来，不能急，懂吗？！”
商律从后视镜里看到厉途的眼神，明显一个字都不想听。
“唉……”商律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我说过，很快就能每天见面了，很快。在那之前给我忍住，能不能？”
厉途把拉手掰得啪啪直响，以此来代替回答：不能，一秒钟也不能。
商律伸手到前座，用力扳过厉途的肩膀，逼他表态：“说话，能不能？”
良久的沉默。
厉途垂下眼睫：“能。”
＊＊＊
宁扉回到公寓，简单洗了个澡，开始处理历史遗留问题。
冒牌货做偶像的时候，经纪约挂在茂和永名下。
茂和永为冒牌货成立了一个工作室，里面都是高子睿的人，说是为冒牌货服务，其实只听高子睿的话。
那段时间，冒牌货除了在网上顶着新晋偶像的名头和高子睿勾搭的小妖精争风吃醋，基本没干别的事。舞台没兴趣，商务不积极，热度全靠水军维持，偶像做得十足失败，团队也名存实亡，连得知他出车祸，也只是按高子睿的要求不痛不痒地发了一则暂停活动的声明，就算完事了。
宁扉早在出院前就换了手机号，拉黑了高子睿、茂和永和整个团队，现在手里的项目提上议程，以后肯定是要出面活动的，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登上许久不用的微博，编辑信息，点击发送——本人从今天起退出娱乐圈，有缘再见。
宁扉把手机调成静音，一边看企划书，一边和银行顾问讨论贷款。
微博没退出，右下角私信闪个不停。宁扉记得自己设置了屏蔽，奇怪怎么还会有提醒，点开一看，居然是官方蓝V号，说他有一个热搜在榜，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他联系专属客服。
宁扉点开热搜榜，好家伙，#宁扉退圈#赫然在榜一，后面跟了一个“沸”。
出钱买热搜已是圈内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多少阅读量，多少讨论度，升到什么位置，热门固定哪一条，多少营销号带节奏，都可以根据需要私人定制。
宁扉不信微博会做免费送热搜这么好的事，点进词条，谩骂嘲讽层出不穷，崩图黑图轮番上阵，还有人敲锣打鼓庆祝他滚出娱乐圈，原来是个黑热搜。
冒牌货以前也是热搜常客，买榜买转赞评轻车熟路。对这种包年营销大户，微博官方肯定有冒牌货的联系方式，只不过现在换了宁扉，手机号也一并换了，客服联系不到，只看到他的号在线，于是就发私信了。
宁扉猜到客服找他要做什么，觉得挺有意思，于是主动拨通号码，同时打开录音。
听筒里传来甜美的女声，确认过宁扉的身份后，开门见山问他：“您有一个热搜在榜，导向不太好，请问需要撤下吗？”
“撤热搜？热搜可以撤的吗？”宁扉装傻。
“当然了，您是我们创星微博的包年优质客户，使用我们的特殊业务有优惠呢。”客服语气毫无波澜，可能心里还有点奇怪，毕竟买数据撤热搜对冒牌货来说司空见惯，怎么突然明知故问起来。
“我和你们总裁很熟，平时都是我联系他。我不认识你，不会是诈骗吧？”宁扉撒了个小谎，继续套话。
“怎么会呢，我是通过官方号联系您的，有蓝V认证，您可以查证一下，绝对是官方。”客服底气十足。
宁扉顿了顿：“你们总裁呢，让他联系我。”
“很抱歉，我们朴总休假了，我是大客户部的业务总监，您绝对可以信任我。”
“还是总监。”宁扉啧了一声，故意停顿几秒，迟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新来的吗？怎么没听你们朴总说大客户部换了新总监？等等，我要问一下你们朴总到底有没有你这个人。我有他微信，马上就有结果。”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不是诈骗被戳穿，而是恰好被宁扉说中，她这个业务总监还真是刚上任的。
想到以后和宁扉的接触只多不少，总监斟酌了一下，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工号？”宁扉追问。
“XXXXX。”
“职位？”
“创星微博大客户中心业务总监。您确认过没问题后，我就把付款页面推送给您，流程和以前一样，请您放心，绝对合规。以后您的业务都由我来负责，您认准我就行。”
宁扉并不关心总监是谁，一心追问业务：“付了钱，热搜就能秒撤了？立马在热搜榜消失，不会再出现？”
“现在不流行秒撤了，比较假，还很可能会引起网友逆反。我们会帮您把后面的热搜慢慢推上来，三位、五位、十位这样撤。但是我们保证，半小时之内，您的热搜一定会降到百名开外。”总监解释周到，看来是新开发的业务，参透了网友的心理，十分人性化。
“这样啊，那的确比秒撤看起来真多了。”宁扉假意称赞，又问：“热搜里有很多我不想看到的东西，还有乱带节奏的营销号和一些口无遮拦的个人用户，有没有办法帮我弄干净？”
“啊，这……”总监略显迟疑。
未免对方起疑，宁扉立即解释：“是这样的，我年前出了车祸，很多事记不清了。在家休息了几个月没上网，很多业务也不了解了，麻烦你再跟我说一下，特别是价格方面，有没有涨价？”
“原来是这样。”总监不疑有他，为宁扉倾情解答，“您说的是另外的业务，我们也有，可以替您封号。不同的套餐有不同的价格，我发一份最新的价目表给您。”
“封号？谁的号都可以吗？封了之后是禁言，还是直接废号，账号再也不能使用？”
“谁的号都可以，套餐自由选择。禁言是禁言，封号是封号。禁言有三天、半个月、一个月可选。封号，即所谓的炸号，登陆会提示触犯法律法规，账号被网站封停无法使用。即便用户申诉，最少也要一个月的。”总监说得头头是道，看来对自己公司的业务很有信心。
“这么厉害？”宁扉惊叹。
“是的，都是定制业务，一般和撤热搜、清词条、锁广场等等业务配套使用，效果很好的，您需要吗？”
“都发给我吧，我考虑一下。”宁扉牵唇，不吝夸奖，“你对公司业务很精通啊，多亏有你，不然我还不知道多了这么多新业务呢。”
听宁扉话音，今天的大单八成是妥了，总监心情愉悦：“不客气，您一向是我们的优质合作对象，为您解答问题是我的荣幸。”
“不错。”宁扉敲了敲桌子，语气骤冷，“那请你再为我解答一下，撤热搜、做假数据、禁言封号，法律规定你们可以这么操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