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21、碗里的芋头

五个花Ctrl+D 收藏本站

剧本定稿,三天后,三人各奔东西。

准确来说,宁扉一路,带着剧本去找退休后定居孟市的孟若愚;王叙和赵晓博一路,去孟县附近采风,寻找合适的拍摄场地,顺便完善剧本细节。

在宁扉出发前,厉途已先行离开南市。

此前,厉氏集团响应政府发展东部的号召,投得东市海湾区最贵的一块地,准备建造集商业、旅游、文化于一体的交通枢纽型全业态商业综合体——东珠·环球港。

商律看厉途状态稳定,要求厉途以厉氏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出席奠基仪式,一方面向政府表明厉氏的重视,一方面增强股东和合作者的信心。

厉途不情不愿,被宁扉和商律联手忽悠着启程,忙忙碌碌搞了一周,等回到公寓,人去楼空,直接傻眼。

商律也刚到家,屁股都没坐热,接到公寓保安电话,说楼下有人投诉,不知道楼上搬家还是打架,乒乒乓乓吵了一个小时,让他赶紧过去处理。

公寓业主厉途常年不接电话,保安联系商律已是惯例。

商律放下到嘴的午饭,急匆匆赶到公寓,里面已是废墟一片。

“你又发什么疯!”商律无奈,跨过一堆堆垃圾,勉强找到个能落脚的地方,拿出手机联系人过来清理。

厉途蹲在茶几上,抱着脑袋含含糊糊:“不见了。”

“什么?”

“人,他跑了!”

“什么跑了,他有事要做,走了啊。”

“在哪?”

“没看他朋友圈?不是在孟市呢么?”

“没加好友。”

“电话呢?不会自己打电话问?”

“没他电话。”

商律:……

“这都大半个月了,好友没加上,电话也没留一个?你他妈是碗里的芋头吗?拨一拨动一动?”

商律骂了半天,厉途毫无反应。

他也不急,拿出手机,淡定地拨宁扉的号码。

电话接通,商律按下免提:“哟,宁少,最近在哪忙呢?”

“我的行踪,商总不是清楚得很?”听筒里传来宁扉略带喘息的声音。

厉途一个激灵,从茶几上跳下来,跑到商律身边,歪头盯住手机屏幕。

“哪有,你在哪呢?”商律一边回宁扉的话,一边对厉途使了个眼色。

厉途立即转身,拂开沙发上的杂物,把茶几一并清理出来。

商律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大摇大摆地坐下,还架起了腿。

“孟市,孟栖山,在爬山。”宁扉喘了一口气,“稍等,我开个免提。”

“宁少的行程还是这么紧啊,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出去也该说一声,有人找不到你,在——唔!”商律一声闷哼,是厉途捅了一下他的腰。

“嗯?什么?”

“呃,是我们厉总。”商律咽下“发疯”两个字,改口,“他担心你的身体。你腿不好,还去爬山,不要紧吧?”

“劳厉总关心,我已经做完复健,腿也好了,医生建议我多运动,爬山就是一项很好的运动。”宁扉回答,“我走之前,在桌上留了字条,厉总没看见?”

“都什么年代了,字条……”商律失笑,“你应该打电话跟他说一声。”

宁扉也笑了:“原来他有手机的么?”

“这个……啊哈哈,当然有了。”

商律尴尬地皱了皱眉,还想说点什么,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草叶声,似乎着急赶路的样子。

“我还有事,就不多聊了,代我向厉总问好。”宁扉挂了电话。

一串忙音,留二人二脸懵逼。

“你手机呢?”商律一脸认真地问。

“我手机呢?”厉途也一脸认真地问。

“操。”商律抹了把脸,拨厉途的号码,循着震动声从废墟里扒拉出厉途的手机。

“说过多少次了,手机放好,不要只开震动,把铃声也打开。别仗着自己出去有保镖助理佣人,什么也不管,连手机掉了都不知道。”商律看厉途的表情,明显懒得听,于是决定曲线救国,“以前就算了,别人找不到你,总还能找到我,万一宁扉想找你呢?也让他来找我?”

“不行!”厉途一把抢过手机,打开铃声提醒,一并打开所有软件的通知。

厉途对着手机一通捣鼓,引商律警觉:“你在干嘛?”

“订机票。”厉途头也没抬。

“不许去!集团还有很多事要你处理!”商律按住手机,看厉途脸色越来越差,立即举起双手后退,“冷静,冷静,你慢慢听我说。”

厉途眯眼:“说。”

“还是那句话,你有病,你要克制。”商律放缓语速,“他是人,有腿,自己会跑。他也不是普通人,有理想,有追求,有明确的目标,离开你去做自己的事很正常。更何况,他还不是你的人,就算是,你也不能把他关起来,那样会毁了他的。你也不想那样,对吧?”

厉途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几天?这次要几天?”

这是尝到过甜头,不好骗了。

商律想了想,选择说实话:“我不知道,等机会吧。也许明天,也许一个月,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电影拍完,不回来也得回来了。

“好,我等,你不能骗我。”厉途开口。

商律有些意外厉途妥协得如此之快,他发现厉途在面对宁扉时,反应总是不正常,可做的决定又往往是最正常的。

就……爱情的力量?

商律打了个哆嗦,抖掉脑子里可怕的想法,义正言辞地向厉途保证:“我从来不骗你。我说你们会天天见面,就让他过来跟你一起住了大半个月。我也说过,会帮你把他搞到手,就一定会。但你要听我的,你一定得听我的。”

厉途点头:“对,你从来不骗我,我听你的。”

商律拍拍厉途的肩膀:“你会的。”

“我会的,是的我会的。”厉途重复,安抚商律,也安抚自己。

“你吃药了吗?有按时吃吗?”

“我吃了。我一直在吃。”

“很好。我答应你,好好活着,就能拥有他。”

商律按住厉途的手背,用力握了一下。

他永远无法忘记厉途靠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上,看着病床上心率图成一条直线的宁扉,把枪口伸进喉咙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及时握住枪柄,让厉途看到屏幕上奇迹般的一丝跳动,扳机大概已经扣下。

在夺走枪的那一刻,商律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景,更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厉家没了谁都行,唯独不能没有厉途。

他是疯,可他也是厉家的支柱,能镇住底下一群妖魔鬼怪的唯一人选。

厉家需要他,他们都需要他。

哪怕只是活着,什么都不做,他也必须活着。

看厉途冷静下来,商律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想要永远拥有他,不能太心急。”

厉途转头:“就像你对厉玫?”

“操。”商律骂了一句,这时候反应倒是快!

倒也没反驳。

也许触景生情,商律一时有些感慨,想多了点,回神发现厉途又在捣鼓手机,凑过去一看,孟市未来一周天气。

操,彻底没救了。

***

接到商律电话的时候,宁扉的确在爬山,不过不是为了锻炼身体,而是为了偶遇孟若愚。

孟若愚无儿无女,单身了一辈子,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演艺事业。

退休后,因为打铁花那点事,他无法衣锦还乡,就定居在孟市,加入了市里的一个话剧团。

孟市靠山临河,境内的孟栖山风景如画,吸引了无数登山客。

孟若愚住在附近,每天都有登高的习惯,清晨上山,中午下山,在山下的农家小饭馆吃一顿饭,下午去话剧团报道。

孟若愚久不问圈内事,宁扉怕贸然发邮件给他,他不看,又或是老人家不熟悉电脑操作,收不到邮件,就决定当面把剧本交给他。

宁扉加入登山者的行列,天天去山里蹲孟若愚,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靠着大妈们喜欢的漂亮脸蛋和大爷们喜欢的温润脾气,在人群里混了个脸熟,能和孟若愚搭上话了。

差不多了,是时候撤退了,宁扉这么想着,快走几步赶上孟若愚,把手里卷成条状的剧本偷偷塞进孟若愚背包侧袋的缝隙里,跟领队的大妈打了声招呼,借口有事,回头折返。

贼是贼了点,好过当面给他,又被他拒绝。就算不想看,总是带了回去,放在哪里都是一桩心事,说不定好奇心作祟,就拿来看了呢。

接下来的时间,宁扉耐心等待,把自己当成一个游客,专心感受孟市的风土人情,偶尔去大剧院看两场话剧,也不特意等孟若愚那个团,纯粹打发时间。

一周后,宁扉收到了孟若愚的回复,是一封手写信,还是挂号信,得凭身份证领取。

明明封面就有联系电话,却还是用这么古老的方式给他回音,宁扉完全没想到,倒也符合孟若愚老派的作风。

宁扉拿着信,觉得有些沉重,特意找来一支刀笔,翻到背后,从粘浆糊的地方一点一点揭开。

信封打开,扑面一股墨水的香气。

信纸是竖列的,叠成薄薄的三折,中间印有群山模样的拱花,非常古朴。

宁扉捏住一角,把信抖开——

[宁小朋友:

展信佳。

自前回于孟栖山一别,至今已有一周。

此前我已知晓你身份,还奇怪,你一个已在娱乐圈闯出名堂的小辈,何故会来这偏僻的陕北,跟着一群老头、老太爬山锻炼身体,原来是特意赶来会会我这个退休的老家伙。

既然你有心,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就看看你们到底搞什么名堂。

剧本我已看完,望知悉。

坦白讲,当我翻开第一页,看到你们要用我的名头去编纂这样一个故事,我感到很生气。至于我为何生气,你一定相当了解,不然也不会找上我这个老家伙。

我生气,以至于当天少吃了一碗饭。

而我终究还是被你的小小圈套套住,忍不住把剧本看到最后。

当夜,我彻夜难眠,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想了很多,有笑,也有泪,正如你的剧本,它绝对是一个称得上杰出的作品,不输任何我以往见到过的佳作。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与我息息相关的故事。

我反复看,反复笑,反复流泪。我惊觉,它讲的不是一个故事,而是许许多多的故事。它也不单单是一个故事,它还讲了我的人生,我父辈的人生,我们许许多多人的人生。

我回顾往事,自愧自己垂垂老矣,竟不如你们几个小朋友想得通透。我惊叹,困扰了我七十多年的矛盾与纠结,竟在一夜之间有了决断。

我感触良多,然笔墨草率,唯恨纸短,不能在信中一一对你诉说。

我亦有预感,若不能加入你们的团队,完成这一作品,将是我一生之憾事。

望能与你面见,细细详谈此事。

书不尽意,静候回谕。

忘年之友孟若愚]

字迹刚劲,力透纸背,字里行间,嬉笑怒骂,浑然一体。

特别在署名后的一行,还工工整整写上了大写的电话号码、邮箱号、微博号和微信号。

信中的拳拳诚意让宁扉觉得拿在手里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跨越岁月的和解书、一份超脱时空的承诺函。

他激动地给王叙、赵晓博发去消息——成了!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