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不要再和那些人纠缠了。”连青劝告孟若愚,“他们是黑粉,俗称网络喷子,在耍您玩呢。您平时想说什么是您的自由,眼下正值电影宣传期,您的行为极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来抹黑我们的电影。”
“你是说,有人在抹黑我们的电影?”孟若愚问。
“是的。”
“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唉。”连青叹了口气,决定说实话,“创星您知道吧,圈子里一家独大的公司,他们投了一部电影——《堕天》,和我们一样,预备在春节档上映,宁氏影业也有参投。于公,我们和创星、宁氏影业成了竞争对手。于私,《堕天》的制片人高子睿和宁总,就是宁扉,有一点感情上的纠葛。两相叠加,我们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他们花了大价钱来抹黑我们,想把我们的电影扼死在摇篮里,不能和他们争票房,这么说您懂了吗?”
“我不懂。我不懂宁扉和谁有什么样的纠葛,我只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在两个多月的相处中,孟若愚已经把宁扉当成自己的小辈,看不得有人说宁扉一点不好。
“这是两回事。”连青苦口婆心,“您不了解现在的电影圈,涉及到真金白银的利益,你狙我、我狙你已是常态,谁都避免不了。这是属于资本的博弈,同样需要资本下场来以暴制暴,个人是没办法、也不可能扭转局面的,老先生,请您理解。”
孟若愚沉默。
“我听说您找了圈内人帮忙,我也劝您放弃。”连青继续,“您找的那些影帝、影后,或是当红中生、大花,不是创星的分约艺人,就是创星的深入合作对象,或多或少都要靠创星扶持。他们不是不愿意帮您,而是身不由己。为了您和电影,我们请求您不要再自作主张,这会打乱我们的工作计划。特别是现在,档期和排片还没谈妥,您自说自话定档大年初一,万一有变,又将成为一个被人攻击的黑料。我们希望您能把微博删除,安安静静等待电影上映,千万不要再随意发声了,好吗?”
那一晚,孟若愚又没睡着。
他回忆,自己好像也没有退休太久。
而他为之奋斗毕生的行业,竟然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
究竟是时代变了,还是人变了?
无论哪个变了,只有一个道理不会变——人活着,总要顺应现实。
第二天,孟若愚主动联系连青,诚恳致歉,表示自己已经把原视频销毁,微博也删干净了,以后不会再插手电影的宣传,同时也给宁扉打了一个电话道歉。
宁扉得知来龙去脉,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他掐断通话,当着厉途的面,开免提,给连青打电话。
“我知道宣传方面,你们有困难,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关注这个事,可是你们的工作,包括去打扰一个七十岁的老先生吗?!”宁扉劈头盖脸。
“我们没有打扰他,我们只是希望老先生不要打乱我们的步调……”连青辩解,被宁扉不客气地打断。
“步调,你们还有步调?!”宁扉冷笑,怒意前所未有的高涨,“你们除了买水军、压热搜,还做了什么?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被人压着往死里打?自己想不出解决方案,拿老先生开刀?下一步是不是要把锅往老先生头上扣了?!”
“宁总您冷静一下,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而是考虑到眼下的境况,老先生的行为的确不太妥当……”
“所以呢?老先生说两句话,发几条微博,你们就大祸临头,电影就玩完了?”宁扉狠狠拍了一下手机,瞪向厉途:“连总监,没有你这一出,我还真不知道,厉氏的人竟然废物到这种程度!”
一阵沉默。
空气仿佛凝结。
厉途如坐针毡,恨不得隔空把连青的头给拧下来。
连青不知厉途在场,反问宁扉:“那宁总您觉得我们该如何呢?”
“我不想过问你们的工作,你需要交差的上级也不是我!我只想告诉你,老先生爱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你以为他老糊涂,别人心里明白得很!你以为他在被人耍,那是他涵养好,在尽自己所能为电影博取好感,不是傻!”
连青探着宁扉的口风:“所以我们应该请其他主创一并出来发声,澄清最近发生的所有事?”
“操!”宁扉气到形象全无,竟然破天荒地骂了句脏话。
他按住胸口,狠狠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你知道吗,当我看到孟老的视频,我很惊喜,我以为你们终于找到突破口,和孟老合作,利用年龄差,另辟蹊径为电影宣传,没想到……没想到……你们……”
宁扉气到失语。
连青眨眨眼睛,顿时茅塞大开:“对,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
“够了!”宁扉咬牙,“原视频都销毁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老先生为了电影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你们但凡还有良知,就请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宁扉掐断通话,冷静了几分钟,又回拨过去。
“给我一个方案,你们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做?”
作为全球百强上市集团市场部前总监,连青也有自己的骄傲,听宁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心里憋着气,一咬牙,干脆坦白:“我个人以为,电影最好换一个档期,和《堕天》错开。”
不说还好,一说,刚压下去的气又直冲上头。
“错开?为什么?我们这么优秀,为什么要错开?!你知不知道为了赶春节档,整个剧组做了多大的努力,付出了多少汗水,又有多少人在翘首以盼?不可能错开,绝不可能,我就是要和《堕天》对打,压着它打,压着它往死里打!别人怕创星,我不怕,别人不上,我上,我就是要在《堕天》眼皮底下吸干春节档大盘!”
连青沉默。
“你什么意思?宣发做不好,现在连春节档也谈不下来了?说话啊,告诉我,你们到底能不能撕到春节档,能不能?!”宁扉一声高过一声。
一旁的厉途脸色铁青,口气极差地催促:“快说!”
连青听出厉途的声音,一个激灵,立马点头:“能,一定能,绝对能!”
宁扉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看厉途的脸色比他还可怕,倒是冷静下来了。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宁扉道歉,“是我关心则乱,你不要怪连青,他尽力了,是对手太可恶。”
连青不知道,自己在厉途眼里已经是个死人,哪怕宁扉再为他说话,也已经死透了。
看厉途表情不对,宁扉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别乱来。”
“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也想不到更好的破局方法,所以一直没管,现在来骂连青,也是苛刻了。”宁扉自然而然地说下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和语气有多亲昵,“我知道,很多人都不理解我为什么坚持要撕春节档,其实,就是简单的此消彼长的问题。春节观影是刚需,哪怕再烂,也会有观众买账。我想创星正是看中这一点,所以才不遗余力排除竞争对手,想独吞整个春节档,为后续的注水洗钱打掩护。创星这次任务不轻,早就放出风声。他们都怕它,自动为《堕天》让路,宁愿去清明档、五一档喝汤,也不肯留在春节档吃肉。但我不怕,反而觉得,这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我查过,今年是暖冬,大盘势必不会冷,但凡能让我们上映,总会有没买到《堕天》票的观众分到我们这边。只要有人看,就有口碑,一旦发酵,必将铺天盖地,势不可挡!”
“投机主义者。”厉途给予评价。
短短五个字,清晰地传达给宁扉知晓——他完全懂他的想法。
宁扉挑眉:“你不是吗?”
厉途也挑眉:“谁不是呢?”
以小博大,逆风翻盘,不仅仅是生意人,更是普罗大众最爱看的戏码。
宁扉动了动嘴,还想说些什么,被厉途抢先。
“所以,《堕天》、创星不该是阻力,而是助力。质量是我们最大的底气,也该是这个行业应有的底气。一切烂片都该为质量让路,为我们让路,心甘情愿成为我们上位途中的垫脚石。”
厉途语气平静,措辞激昂,听起来有点奇怪,却莫名带着一种信服感。
那是来自讲述者自身稳健、自信、舍我其谁的气质。
“当然!”宁扉直起腰,眼中踌躇满志。
至此,厉途完全打消了追加资金的想法。
因为他不仅想看宁扉赢,更想看宁扉赢得漂亮。
为避免连青再掉链子,路思南被宁扉从孟市调回,去连青那儿监工。
路思南百分百遵从宁扉的安排,并向整个团队清晰地传达了宁扉的指示——放弃前期宣传,主攻定档和排片,静待电影上映。
宁扉觉得跟厉途呆久了,自己也变得疯起来。
本来还想救一救,是厉途影响了他。
逆风翻盘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大的,玩刺激的。
他要触底反弹,要让所有人为之惊叹。
所以,就黑吧,尽请地黑,不遗余力地黑,只不过为他们即将崛起的王座又添一块筹码罢了。
一周后,连青带来好消息,《一树银花》定档大年初一,排片还在努力,尽量保证不低于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