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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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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则名视线低垂,落在她哭成烂桃子的眼睛上,也不说话,似乎只想把坏情绪传染给她。

虽然陆则名极力忍耐,但在周惜彤看来,他的怒意昭然若揭。

泪水悬在鼻尖,晃了晃,大片落在唇里,周惜彤懵着一张脸:“不高兴是什么意思。”

把目光从她身上撤去,陆则名抽一口烟,下达命令:“字面意思,这节课你必须退。”

他像一个给予红牌警告的裁判,口吻坚决,不容置疑,仿佛这句话就是他的最后通牒。越是这样越能引起周惜彤的狐疑,她止住眼泪,抱着双臂打量陆则名的眼睛,却被他避开。

“给我个理由。”周惜彤咄咄逼人,“难不成游泳池是你家买的,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剑拔弩张的氛围下,陆则名却突兀地笑了:“确实不是我家买的,但是我爸捐的。”

“出门右拐有个校友鸣谢牌,上面几个破字儿就是我爸的名字。”

听小喇叭聂一成说,陆则名的父亲陆先生是颇有名气的房地产商,家底丰厚,在国外亦有生意。最大的爱好的就是到处做慈善,大谈公益事业,捯饬捯饬企业家的形象。但因为陆先生幼时贫苦,穷怕了,捐款总计较三核桃两枣,出手不够敞亮。自然,最后这句负.面评价是周惜彤去百度查的。

总算找到游泳池还没浴室大的根源了,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她的气焰已被灭掉大半,怎样才能重振旗鼓。

还没等她理清思路,风却从门外灌进来。是游泳池特有的味道,潮湿又腥咸,像打翻了一罐海盐。陆则名将烧光的烟蒂扔进垃圾桶,皱紧眉,咣铛把门关上。

看他这副厌恶至深的样子,可以想象他为了不点名,真的牺牲良多。周惜彤哑然失笑:“讨厌这个味道?”

“讨厌所有水里的东西。”陆则名说,“尤其是鱼。”

“怪不得不聪明。”她双手撑着蒲柳似的腰,神情认真,头头是道地向他科普。

“鱼类富含DHA和EPT,对中枢神经和视力发育都大有裨益。我原来也讨厌吃海产,但喜欢的人告诉我,他学习好的秘籍就是疯狂吃鱼。我信以为真,让妈妈做了一个月的鱼汤,结果数学还是不及格。”

这是她故意说的。

世上没有严丝合缝的事,周惜彤远在两年前,望着陆泽明为她解题时的耐心样子,就能百分百确定他喜欢她,并且程度不轻。

如果他是陆泽明,过了这么久,却发现她仍把他归于‘我喜欢的人’,再铁石心肝的人都会动容。如果他不是,也只会嘲笑她满嘴胡话,听听就好。

于是周惜彤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终究捕捉到他眼神的停滞。过了许久,又继而转为冷意。

陆则名转身从更衣柜里拿出一块白色浴巾,扔在周惜彤身上,又打开门,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出去。不耐烦地做完这一切,陆则名握着门把手,在她与他之间,只留几厘米的缝隙。

他的整张脸都藏在门框里,看不见表情,只露出一截手臂撑着门,也同样阻挡着她。还不忘说一句:“退课的事我会想办法,如果觉得不公平,我也可以一起退掉。另外,不要再穿成这样。”

穿成什么样关他屁事,又不是男朋友。

在门将要合上的那刻,周惜彤把一条腿伸进去,事发突然,陆则名连忙抓住门框,无语又狼狈地望着她,用眼神询问有何贵干。

这一秒,周惜彤嗅到了别样的味道,把他的行为走马观花过一遍,她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陆则名这人,不会是在吃醋吧。

他与她站的不算很近,两个人的气息糅杂一起,急促又沉重,仿若浑身的重量留在心里,又从上至下不停摁压。她在想,男女之间找不出逻辑又难以解释,却又真真存在的那些,叫做什么。

想出答案的那刻,周惜彤瞥着他,没有犹豫:“陆则名,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喜欢我。”

也是奇怪,明明诘问的他,自己的心跳却失去平衡。

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陆则名神色一怔,沉默望着她,充满盛气的眼睛涌动着什么,又终究熄灭。过了几分钟,当周惜彤认为他会一直闭嘴,问不出所以然的时候,游泳池传来几声哨响,人声骤然鼎沸。

下课唤醒了他的冷漠,陆则名抓住门把手,想要不留情面地将它关上。在此之前,他嗤笑一声:“同学,我只是不乐意再玩角色扮演了。”

门咣地被砸上,震得窗户颤颤响动。周惜彤错愕站在原地,直到风将浴巾吹鼓,飒飒贴在后背,她这才想起衣服没换,转身跑进女更衣室。

脑海里全是他嘲讽的眼神,她站在更衣柜前,心神不宁,差点套上别人的衣服。周惜彤放弃收拾自己,坐在满是海绵碎屑的长椅上,眼前是一面穿衣镜,她抬起头,里面的人白着没有血色的脸,正不安地攥着手指。

其实早该有所察觉,只是她过于执拗,甚至一厢情愿把他按在另一个人身上。周惜彤希望他性寒,羞怯,讨厌阳光,喜欢看书,杜绝夜店,像盏小烹片刻的茶水,能带给她旧时光的安逸。

甚至她不止一次卑劣地想,如果他是陆泽明就好了。

但他不是死物,是枝尖锐的玫瑰。急躁,热烈,喜欢阳光,讨厌看书,流连夜店,刺破她拼命按压他生长的手指,叫嚣着自尊,戳破她自欺欺人的梦。

陆则名比谁都清楚,知道她透过他的躯体,遥遥望着另一个灵魂,却任由她靠近,在将要信以为真的关口,将她逐出门外,宣判她的罪恶。这样的方式无疑将她从云端摔到尘埃,但周惜彤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月来她最为清醒的时刻。

她知道自己错了。

陆则名不是陆泽明,只是他自己。

听到想要知道的答案,本以为会如释重负,或是继续想法子寻找真正的陆泽明,但她脑袋放空,只觉得不舒服。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第二天下午,周惜彤走进教室,视线顺着风向,不自觉向后掠过,最终落在聂一成身边。那是一个空座位,摆着喝剩的可乐,没有人。

她一边把从书包掏出课本,一边猜测他是去上厕所还是去抽烟,余光却看见聂一成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个干净。

不用猜了,没来。

上课照例听不进去,周惜彤趴在桌上睡觉,也许是前排男生打游戏吵吵嚷嚷的缘故,她皱着眉,心烦意乱。昏昏沉沉睡了半节课,直到老师打开点名系统,周惜彤才坐起来,支起耳朵留心陆则名的名字。

挨过一串复杂冗长的姓名,终于等到了。

投影仪上的男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拉链敞开,露出一截黑色T恤。也许采像那天心情不好,他对着镜头,极其勉强扯出个笑意,有点营业的味道。

周惜彤拖着腮,心想在这世上,能有谁真正让他委屈求全。

鬼使神差,她打开手机,偷偷把这张照片拍下来。

聂一成的爱心代点被当场抓住,老师特地拿他作典型,并罚写两千字检讨。到了晚上,唢呐社在烧烤店首次聚餐,聂一成握着啤酒瓶,指着坐在对面、正在给一块五花肉翻面的周惜彤,晕晕乎乎地埋怨:“要不是因为你,我特么怎么会被罚抄。”

店里满是孜然和黑胡椒的辛辣味,周惜彤吃的满头是汗,灌了一杯果汁,懒得搭理他,扭头问坐在身边的郝师兄:“他喝成这样,我们怎么送回去。”

郝师兄指了指玻璃窗外的小电驴。

聂一成顺着他的手指撇过去,嗤笑一声,手指在屏幕胡言打着什么:“爷非四个轮的不坐,打给阿则,让他开车过来吓吓你们。”

说完他打声悠长的酒嗝,眼珠转个圈,仰头倒在沙发上,睡相惨烈,还是怎么拍都叫不醒的那种。而掉在桌上的手机闪烁许久,嘟一声,进入通话状态。

周惜彤犹豫一会儿,还是捞起手机,放在耳边。

余光瞟到郝师兄手腕上的表盘,机械指针咵哒咵哒地行走,指向十二点二十分。

这么快就到了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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