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时期的两个人一定是用吸铁石做成的,三天不到的时间,周惜彤却见了他七次。
第一次是在图书馆,她去水房沏了杯浓缩咖啡,回到阅览室,发现隔壁的桌子换了主人。陆则名穿着酒红立领卫衣,长腿交错,随意晃着球鞋。砖头厚的宪.法被他用来镇纸,阳光充盈,把他的影子不断拉长,投映在周惜彤敞开的书间。
把手放在那一页,光影温度尚存,就像覆盖在他肩膀。
难得见陆则名学习的样子,有些突兀,却比想象中认真。他的视线落在纸上,随着唰唰晃动的笔尖一点点平移,沉静且专注,灼热的夕阳淋在肩膀,像块烧红的玛瑙玉髓。
周惜彤捧着腮,神情眷眷,觉得自己将要沉浸在他的魅力,陆则名却撂下笔,低声骂一句。
“陈旭写的什么狗字,抄作业跟打哑谜似得全都靠猜。”
周惜彤叹口气,她是脑子有病才会相信,他真的在孜孜不倦的学习。
陆则名朝嘴巴塞两块黄油饼干,皱着眉,研究几秒陈旭写的象形文字,最终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他靠住椅背,想着应该去哪再讨份作业,有东西擦着耳朵飞过来,轻轻停在桌上。
是只叠得很丑的纸飞机,左右翅膀不对称,像个笨重的大头苍蝇。余光瞥见她期待的眼睛,陆则名嗤笑一声,把它拆开。
——给你个机会,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为什么突然兽性大发,抱着我不放,我就把作业借你抄。
眼底的笑意骤然消失,他沉着脸,唇线抿着,纸条被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把桌上的东西一并扫进背包,他走到周惜彤的面前,冷冷摊开手。
居高临下,哪有这种求人的态度。
把作业本宝贝似得揣在胸前,周惜彤昂起头,十分有底气地与他对质:“你的答案呢。”
陆则名从口袋掏出个纸团,丢烟头似得掷到她面前。他的脸着实冷淡,周惜彤不敢迟疑,连忙将作业本递上前。
他将作业塞进书包,转身就走,似乎一秒都不想停留。
又生气了,神经病。
目送他颀长的背影于书架处消失,她把字条拆开,黑色水笔潦草写着四个字。
——认错人了。
她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想出来的理由。
那天除了她和聂一成,剩下的两位在场人员陆则名根本不认识。除非他是暗恋聂一成友情变基情,否则他就是在放屁。
周惜彤认定陆则名不愿给自己一个说法,只是为了顺走课后作业,特地编个蹩脚的理由敷衍她。
于是他们相遇的第二第三四五六次,她都板着张脸,一副眼中无人的样子。为了突出被戏耍的愤怒,每次从陆则名身边经过,她都效仿偶像剧,碰瓷似得狠狠撞上他的肩,再极度恶劣地说声sorry,高傲离去。
但周惜彤隐约知道,这种方式与其说是泄愤,更像是为了博取关注。他所存在的地方就是磁场,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却还要装作嗤之以鼻,佐证自己不在乎。
她为自己的自导自演感到惭愧。
第七次是在今天上午的外教课,MissLily为了活跃气氛,让大家用英文来玩你画我猜。
之所以称她Miss,不仅因为她苗条轻盈,年近五十仍富有少女活力,更因为她至今未婚,未来也不打算迈出这一步。周惜彤觉得,这也是她青春永存的真正所在。
MissLily准备两组写满数字的纸团,从一到十标上序号,让大家依次抽签。聂一成和李斯羽都抽到了数字五,气得两人连蹦几个卧槽,上网查看星座水逆。
正好周惜彤抽签回来,聂一成扭头问她:“多少号?”
纸条就放在桌上,蜜桃汽水在嗓子里发酵,周惜彤说不出话,示意他自己看。
聂一成盯着纸条上的数字十,眼睛睁地浑圆,连忙拿给陆则名求证:“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贿赂了MissLily,凭什么我只能和李斯羽分在一起。”
陆则名睨一眼他手中的纸条,又继续在手游里厮杀:“手气好,没办法。”
男生的口吻自然,就如同手中操作的英雄,一招一式早已印刻在脑海,浑然天成。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是在说,与她分在一起是件值得走运的事。
周惜彤贪心地想,如果把‘分’字去掉就更完美了。
她跟着附和:“和李斯羽一起玩你画我猜,就相当于同时进行极地求生。一举两得,你还抱怨什么。”
原来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她卸下这些时日的不满,与他站在统一战线。周惜彤惊讶自己的易于满足。
聂一成被气乐了:“呦呵,刚才还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又好的穿一条裤子了。”
三位年轻的孩子太过嘈杂,MissLily冲他们比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游戏已经开始。
时间飞快,很快就进行到最后一组。周惜彤面向黑板,抿紧嘴唇,手指不安地搭在粉笔,思忖着怎样才能把蒜瓣画出来。
挂在头顶的灯管有些刺眼,她定下神,先画个大大的圆,又在圆的顶端添上三笔。然后转过身,让大作得以窥见天光。
在陆则名看来,周惜彤有数不清的衣服,风格从不拘泥,却没有穿错过。就像一幅浓重点缀的油画,即使是不懂行的路人,对会忍不住驻足停留。这样的人,理应对色彩和艺术有着天生敏感。
果然,最猜不透的永远是女人。
陆则名哑然失笑,尽量提高自己的理解能力:“三毛?”
周惜彤用手指比上一个叉。
“大头儿子?”
“土豆发芽?”
一连猜错三次,陆则名耐心尽失,向MissLily请求换人。外教眯起湖蓝色的眼睛,微笑应允,提醒他们不要忘记用英语交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陆则名早就看到了题词板,却迟迟没有行动。
落日像颗烂柿子,光晕黏稠,把他的眼睛照得清透,像颗融化的太妃糖。让人想把他放进铁皮匣子,谁也看不见,而开锁的钥匙只有她拥有。
周惜彤垂下轻飘飘的睫毛,叹口气,觉得自己最近对他关心太多。也许是图新鲜,有意思,或者他的忽冷忽热激起她的好胜心。
但这些理由,都不再因为陆泽明。
粉笔被手指摁在黑板,汇成一枚细小的点,是光洁黑板的唯一的杂质,突兀的像颗痣。
感受她打量的目光,陆则名侧过半张脸,把视线落在周惜彤身上。过了几秒,他收回复杂的、让她看不懂的眼神,把粉笔扔进纸盒,宣布弃权。
MissLily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偷偷将提词板斜给周惜彤看。
alotlikelove.
毫不意外,最后一组的游戏积分最低。
临近下课,MissLily关上投影仪,布置十一长假的作业。她建议全班二十人,每四人组成一个小组,做一份有关云起山的PPT和英语介绍视频。
坐在身后的女生拍拍周惜彤的肩,对她说:“同学,你们寝室是不是只有你自己选了这门课。”
周惜彤不认识她,只礼貌点个头。
女生笑嘻嘻地闪开一个缝,让周惜彤看见,坐在她身后的男生:“我们班班长不忍心看你形单影只,想带你一起组团发育。你放心,他是个学霸,把活都交给他做,担子轮不到我们挑。”
说完她捅了捅满脸通红的男生,示意他说话。
男生躲躲闪闪,紧张地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想要说出掂量许久的邀请。陆则名转回头,远远打量他一眼,眼神微嗤,又将手放在周惜彤的发间,温声问她。
“我的浴巾是不是还在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