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拖家带口的,要在咱们这儿待一个月,正找住处呢。”
“这还不好说村子里多的是住处。”
“人家要好的新的屋子,被烟熏的黑咕隆咚的人瞧不上,老两口对两个小的好的没话说。也不是我泼他凉水,一点钱就想住人家好屋子,想的美。那房子都是给家里孩子娶媳妇用的,谁舍得给不相干的人糟蹋。”
走神的唐小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不是瞌睡送来枕头吗?她家屋子新,空着的那一间可以租给他们,反正就一个月,也省得那一家子见天的惦记。
就算姥姥来了,那么大的炕也够她们两睡了。
这么一想干脆守在外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无奈腿上有伤站久了疼,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而穆桂兰见那碍眼的人走远了,拉着元清雅到人少的地方,忍不住又委屈地掉眼泪。
“你别光顾着哭啊,倒是说说怎么了?段岩他……”
穆桂兰听到段岩的名字就大受刺激,孩子气地跺脚,擦着眼泪气愤道:“他居然帮唐小琴说话,我给他纳的鞋垫他不收,我什么都不要也愿意跟他,他一句都没听进心里去。我都怀疑,他会来见我,是不是为了给那个唐小琴出气。”
元清雅呼吸一滞,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的意思是……段岩他……”
“可不是?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我打小就喜欢他,这么多年从没见他盯着谁瞧过,管谁的闲事。自打那唐小琴死了又活了,他就变了人一样。”
元清雅脸色微沉,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单就这事来说你做的确实不对,也得亏是被他给瞧见了,要是换个人,早给你嚷嚷到全村人都知道了。”
穆桂兰脑子发胀,许是哭得狠了。
“你先回家歇着去吧,睡一觉就好了,我想起来还有个事儿没办,咱明儿见。”
穆桂兰看她行色匆匆的,一脸莫名,找到坐在人群外面的唐小琴狠狠地剜了一眼回家去了。
唐小琴好不容易等到散场,一堆女人瞬间将说书人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请他到自家落脚,只是价钱上一直谈不拢,一听只给一块五,全都嚷嚷着太少了,拿新房给外人住本来就亏,要是运道不好坏了房子连累了自家人怎么办?
那说书的也固执,要么睡大街要么就这个价钱,涨钱没门。
见他们争吵个不休,唐小琴插了句嘴:“要不你们去我家看看?收拾的很干净。”
那说书的赶了许久的路,又说了几小时的书,这会儿喉咙冒烟全身疲惫,懒得挑拣,直接带上吃饭家伙带着老婆子两孙女和唐小琴去家里了。
而那些动摇打算松口的人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唐家男人们去打麦场值夜了,女人们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摇蒲扇说闲话,只是聊一阵叹三声,这全都是给唐小琴那个丧门星闹的。
“奶奶,要不趁着她不在我们将她的东西搬出来?以为锁上门就万事大吉了?”
大伯娘拍了下女儿的脑门:“尽出馊主意,现在算是分开过了,她答应还好,不答应肯定要往大了闹,现在我们惹不起她。老三家两口子也是心大,女方家都要上门,这么大的事儿摆在眼跟前,他们居然还有心思在外面晃。”
“就是,三叔三婶就喜欢当甩手掌柜的,什么事儿都往奶奶身上推。奶奶,你不会真的拿钱给他们批宅基地吧?是三叔一家全搬出去,还是小俊啊?”
大媳妇没开口就表明她也是在意这事情的,怕他们老两口没了这家产全给老三家吞了。
白玉梅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什么东西蹭着地面叮叮咚咚响,随后几个黑影进了院子,看得她们心一跳:“谁?”
这会儿电在落后乡村几乎算是奢侈品,家家户户靠月光或者煤油灯。
等人走近了,借着月光看到带头的正是唐小琴,身后跟了几个陌生人,身子僵了下,脸色当即沉下来:“怎么回事?”
唐小琴笑道:“他们刚来咱们村,没地方住,我想反正还空着一间屋子,就租给他们了。”
白玉梅本就刻薄的脸仿佛遭雷劈了,阴沉如墨,字都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小琴,你不事先和我商量吗?”
唐小琴正往屋里走,闻言转过头笑了下:“奶奶,商量什么?商量缺钱吗?扎辫子的头绳,做新衣服都得钱,奶奶又不会给我买。我姥姥托人送来的粮票我就不问了,布票呢?”
夜里起了风,唐小琴客气地请那一家子到屋里歇着。
走下台阶,一脚踩在刚冒出头的野草上,眼睛里浮现出几许嘲讽。
原主真是个傻丫头,一心喜欢一个不值得的人,日常生活却过得一塌糊涂。连唐小霞过年了都有一身新衣裳穿,而她只能穿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要不是她穿过来,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姥姥贴补给她的好东西全进了一帮蛀虫的兜里。
唐小霞母女三人没想到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怪吓人。
不说外人怎么看,他们这几天就睡不好,跟个活了死,死了又活的人住在一个院子,谁心里不怕。
她挑眉笑得娇俏却莫名地透着一丝阴森:“想不起来了?那我再问问我爸的工作怎么被大姐顶了?”
整个院子倏然无声。
大伯娘被唐小琴一个小辈压得连头都不敢抬,当初拍板定下这事的是婆婆,他们是得了好处,没人做主也不敢冒然去顶。
“我爸的工作被别人顶了,我当女儿的却不知情,明天我得去厂里和厂长聊聊,顺便看看上面写着谁的名字。到时候大姐也一起来。道理不能一人嚷嚷,两边都说明白了才算数。”
唐小棠焦急地拉着亲妈的袖子,小声问怎么办?
今年年初她才定了门好亲,对方就是看中她在养殖场食堂的工作,坏了就完了。
唐小琴无情地给她们抛下一颗地。雷然后回屋里睡觉了。
白玉梅站在院子盯着月亮盯了许久,心道小丫头片子能耐了,想从她嘴里叨食?想的美。
而这天夜里,隔壁大仓村最后一户人家的破旧小门被人敲开,从里面走出来个拄着拐杖走得颤颤巍巍的老人,那人说了两句话,老婆子接过东西,登时眉开眼笑,连着应了几声好。
第二天唐小琴刚从说书人老婆手里接过房租钱,元清雅就在院子外面喊她,临出门时唐小霞投来羡慕的眼神,她也想参加秧歌队。
“离文艺汇演还有三天,时间紧,任务重,小琴,你行吗?要是不行和高主任说,她不会怪你的。”
唐小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伤怎么样了?”
唐小霞凑过来,笑眯眯地说:“清雅姐,我也想参加集体活动,你能不能帮我和高主任说一声啊,我肯定不会拖后腿的。”
元清雅也不好直接应下,说道:“我会尽全力帮你争取的。”
“谢谢清雅姐,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在唐小霞看来元清雅人美心善,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错处来,是这世上真正难得的好人。
“这两天都没怎么见沈知青,夏收他不在吗?”
元清雅笑了笑:“这事你可没问对人,这阵子我都没怎么见他,要不去大队问问?兴许看门的魏大爷知道。”
开玩笑?男女主有阵子没见?小说里可不是这么写的,这两人恨不得时时刻刻腻在一起,说如胶似漆一点都不过分,而且也没听说两人之间闹什么矛盾,这莫名其妙的距离感很难让人不多想。
元清雅突然的套近乎,试探她还喜不喜欢沈卓,细细想来这当中的诡异总像一张透明的大网,想往哪儿落想网住谁,让唐小琴生出几分好奇。
三人才到约定的地方,就听到前面叽叽喳喳一堆人在发表意见,而唐小琴正是被谈论的人物。
这个年代最看重集体荣誉,像唐小琴这种“膝盖磕的血肉模糊”、“疼的大半夜睡不着觉”的重伤患者压根不应该留在集体中拖后腿,先到的年轻女孩们已经和老师反映了好一阵情况。
老师皱眉打量一阵唐小琴怪异的走路姿势,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连路都不能正常走,秧歌动作幅度大,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腿开玩笑。”
唐小琴愣了下,她膝盖是破了皮,已经开始结痂了,远远没到残疾的地步,为了阻止她参与可真是煞费苦心。
老师说话客气,其他人这会儿却将唐小琴视作敌人:“我们代表整个白水村,是要争名次的,有没有集体观念?不求你做贡献,好歹也别添乱,拖后腿,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就是,原以为她改掉之前的臭毛病了,这才几天就原形毕露?谁欠她的,让人围着她转,多大的脸?”
“全给我闭嘴,小琴怎么你们了?想为集体贡献力量有错?反倒是那些阴沟里的臭老鼠,故意在前一天绊人,我盼她遭报应脚肿成猪蹄,以后趴着走。既然这么嫌弃她,我也不跳了。”
张妮直接将腰上的红绸给解了,一副谁爱跳谁跳的表情。
唐小霞顿时激动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主动自荐:“老师,您看我行吗?我想跳。”
唐小霞惹得在场大半的人哄堂大笑:“长成这样也要跳,是想笑死别人吗?一人占两地方。你们姐妹俩怎么回事?故意来捣乱的吧?”
唐小琴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火爆脾气,说烧就烧起来了。倒是穆桂兰一张脸脸色变了几变,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想发作又不敢,见唐小琴盯着她,缩了下肩膀,不甘又无奈。
元清雅赶紧出面打圆场:“老师,您看能不能给小琴一次机会?她是真的很想参加,这样您看行不行?让她平时在旁边学,如果三天后她还是没法参加,那就……”
唐小琴微扯了下嘴角,在她看来这位女主挺会说话的,拿包子逗狗吊着你,一个“重伤”看三天,等表演那天再加入,但又因为和大家配合不好而被推到一边当观众。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老师想了想,问唐小琴:“你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唐小琴连连点头,一脸的欢喜与期待,在某些人眼里看起来蠢的可笑。
“不管怎样,精神可嘉。”
“刚刚吵嚷什么?时间紧不赶紧排练,杵在这里动也不动。”
高主任跟着村长过来,看到她们气不打一处来。
“高主任,唐小琴磕伤腿了不能跳,她非要参加,您劝劝她啊。这次多少人看着啊,出了丑怎么办?”
高主任见那小姑娘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两手紧张地搅弄在一起,这哪儿有半点“非要参加”的意思?倒不如说是一帮人堵着“非不要她参加”,孩子的那点积极性真就毁了。
老师说道:“刚才清雅提的建议我觉得挺好,这几天都来跟着学,等她腿好一些了再和大家伙一起跳。”
“也成,你们先练着,小琴,你来大队帮我整理下材料。”
张妮见里面几个人在偷笑,气得甩了她们几个眼刀子,高主任怎么也来添乱?
其中数刘翠花最得意,作出一副深表同情的模样:“真可惜,都不知道唐小琴能不能学得满三天,万一材料多的数不过来,可真没机会了。”
张妮也是无奈,怎么唐小琴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怎么变得更倒霉了?老天真不开眼,嘴上却不认输:“刘翠花,看来你忘了你妈昨天拿砖头追得你满街跑了?你这什么记性?狗才记吃不记打。”
唐小霞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元清雅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在后面跟着学吧,这是红绸,桂兰身子不方便,不参加了。”
而唐小琴跟着村主任回到大队,看着那份所谓的材料不可置信地问:“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