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这张脸怎么长得,老子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漂亮一张脸,竟然是个男的,要是个姑娘该多好……”
“男的女的都没你事,这贵人什么身份,这可是侯府的嫡公子,多看一眼都要夭寿!抓紧干活儿,快把人送到百欢楼去!”
“……”
两个大汉七手八脚把人弄晕,抬着手脚装进了麻袋里,抗在肩上钻进了小巷。
魏宣就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他的脑袋一片嗡鸣混沌,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翻炸,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底是无边的黑暗。
他记得自己是死了,这是哪?话文里的阎罗殿吗?
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魏宣缓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是在上上下下的移动颠簸,随着移动还有略微的震颤感,可身下没有着力点,仿佛是在悬空的。
……像在被人抬着走。
四周都是黑的,唯有几处极小的缝隙露着几点属于人世间的光芒。
一片静谧里,他听到心跳,不快,一下一下真实而有力,还有沉缓的呼吸。人死了怎么会有心跳和呼吸的?
他还活着?
魏宣费力抬了抬手,刚伸出去就碰到一团麻布似的东西,摸不到边缘……他好像被什么东西装起来了。
“老大,里面的人动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传进魏宣耳朵里,他立刻停住动作,收敛了呼吸。
“没有吧,咱们的药里加了一点迷药,没那么快醒,快到地方了,麻利点儿!”
人声消失了,魏宣暗暗舒一口气。
按照目前的状况,不知为何他确实是还活着,可是处境不明,也不知要被什么人带去什么地方,听刚才的声音说,他似乎还中了什么药,怪不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轻浅的呼吸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清晰可闻,魏宣面上维持着平静,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病魇折磨多年,他还记得闭眼那一刻遁入无边黑暗的虚无感,可现在他明明活着,而且身体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他那具孱弱的病体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壮汉把魏宣从麻袋里捞出来,粗暴地扔在在榻上。乍见天光,魏宣不适应的用手去挡住面前的光,他身体本就像散架似的,这陡然重重掷下后,顿时背脊骨连着腰部都疼起来。
他眯着眼睛匍匐在榻上,细细喘着气,黑色的发丝乱了,从一侧垂下,遮住了他一翕一张的嘴唇。
先前那人又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几眼。
“别看了,再看就没命了!快走,这人可是给大人物备着的!”另一个壮汉敲了一把他的头,两人忙不迭离开了。
魏宣听见门被合上的声音,确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仿佛被卸了一身枷锁,不用再硬撑着,他呻.吟出声,弓着腰,四肢蜷缩在一起。
脊背和腰生生磕上硬木,太疼了,可浑身像被泡在热水里泡脱了,一点力气都没有,无法缓解身体上的痛苦。
而且,也不知是被闷久了,还是那“药”的缘故,他胸口像着了火久久无法纡散。
他现在的状态,就是砧板上失了水的鱼,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痛觉如此清晰的在身上各处蔓延着,却让他无比确定:他是真的活着。
而且不单单是活着,他好像是回到了以前——因为看着屋中略显眼熟的摆设,还有当下中了药被掳走的境况,他曾经经历过一次。
时刻久远,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魏霖找人劫了他,给他下药送到太子傅凛的床上,想来他身上这股热就是被下了药的缘故。
也许用不了多久——
他透着烛光费力的抬头看,傅凛就会从那道门进来。
上次他拼死不从,逃出去之后在冷水缸里泡了半夜,一辈子都避傅凛为蛇蝎,哪怕后来被迫跟了他,也始终冷漠以对。可再世为人,他的心境已经全然变了。
重新活一次这种事,说在梦里都不会有人相信,竟然真的发生在他身上。虽一睁眼就落在魏霖的诡计里,但魏宣这时在期待着,他非常的、特别的想见到傅凛。
身体像烧着了,一寸一寸缓慢的烧,魏宣攥紧了拳,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他只能硬着头皮捱,等待着那人进来。
秦柳河畔临着两条大街,一条香楼乐坊环绕,一条上尽是富贵权势人家。
有钱人家的公子玩乐兴起了,顺着秦柳河上的雕花桥走两步到另一条街,便是整个的温柔乡。夜色一打,灯火遍地,甚至比白日里还热闹。
百欢楼是其中最大手笔的酒楼乐馆。
跑堂的搭着白汗巾,麻溜的上楼,将手里的菜尽数摆在桌席中。
暖阁中坐了一圈的人,烈酒香混着脂粉气,坐于正中的傅凛眉目疏朗,显得格格不入。
他独身一人坐着,姑娘小倌儿们在依恃自己有多花容月貌善解人意,也无一人敢大着胆子靠近。
他抬手将青瓷酒杯送入口中,一身的描金墨色锦袍,举手投足间,端得是一派气度不凡,一眼看去便不是寻常人物。
席间有一人,是个小小的幕使,他豪声道:“今日设宴,咱们请到了太子殿下,是咱们在座各位的福气,小人孙肇敬太子殿下一杯。”他举杯爽快的饮尽,周围人一阵叫好。
傅凛并未理他,气氛却已热了,众人纷纷开始向傅凛劝酒,纳罕太子平日里并不近人,今日倒是稀奇,默不作声的将敬他的酒全都喝了。
一轮轮下来,傅凛脸上现出醉意,手肘撑着桌面,手指微屈扶着额头,眼眸半阖,像是醉了。
孙肇一直偷偷观察着傅凛,见他成了这副模样,趁机悄悄凑近,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做贼心虚的紧张:“殿下是不是醉了,小人在百欢楼备了最好的房间,殿下给小人一个面子,就近在这儿歇下吧。”
傅凛闻言,睁开双目瞥他一眼,并不说话。孙肇被这漆黑的瞳仁看的心里一缩,连忙壮起胆子向旁边人使了个眼色,一同把傅凛扶入了早已准备好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