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树欲静风不止,”魏宣沉声道,他安慰般的摸了摸魏瑛的肩,换上一副轻快些的语气,“姐,不说这些了,我听说府里最近在张罗你的亲事?”
未出阁的姑娘家提起这种事难免羞涩,魏瑛脸庞生晕,“只两日前母亲安排我和那位寺卿家的佟公子见了一面,说了两句话,还不知道会怎样。”
魏瑛这副样子,分明是对那人有意了。魏宣回想着上一世,笑容有些冷淡。
上一世魏瑛就是嫁给了那侍郎家的佟时文,这厮看起来人模狗样,却是浑身桃花,风流刻薄,没多长时间就厌弃了魏瑛,魏瑛怀了孩子之后仍旧被冷待,最终郁郁寡欢,难产死去。
“姐,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须得反复斟酌,有的人表面上披着人皮,干的却不是人事,”魏宣道,“那佟时文的名声不是太好,改日我打听打听他的底细,李夫人把他夸上天也先别信,这次千万要听弟弟的。”
魏宣说的恳切,魏瑛有些迷惑却还是点点头。她恍惚觉得魏宣好像长大了许多,沉稳了许多,是个少年人的模样了。
魏宣起了个大早,青色衣袍纹路素雅,长袍裹着颀长纤瘦的身形,他正正衣襟,缠枝粉袄的丫鬟为他梳发,墨色发丝挽上了琉璃色玉冠。他摸了摸眼尾浅色的痣,表情淡然,眉目间是一抹墨色远山烟水。
他挥挥手让丫鬟退下,正好春和进来,推门时外面的水汽挤进屋里,他惊讶道:“公子怎么起这么早?”
“嗯,”魏宣往窗外探了探,“外面下雨了?”
“清早起开始下小雨,这几日屋里该返潮了,咱们这边就是这样,又湿又热的,”春和叹口气道,“夫人扣了咱们的例银,接下来几个月得紧巴巴的过了……”
魏宣笑了笑,扣例银还是轻的,只要李氏不满了,就算他没有错也得说出错来罚他,昨日之事,因着傅凛先前安排的周全,他也算是平安过去。
“不过从前月开始府里都吃紧,”春和又道,“前段时间小节,夫人连平时会发的补贴都不给了,下人们面上不敢说,心里怨声载道的。”
魏宣偏头道:“这是为何?”
春和使劲想了想自己听来的消息,恍然道,“听说是咱们府盘的十几个铺子生意不好,投进去的钱都打了水漂,侯爷为这事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子。”
“往年没有吗,怎么偏偏今年出了这种事?”
春和知道的也不多,更不敢妄论,摇摇头。
魏宣又问,“这些铺子是李氏打理的?”
“侯爷雇的人有,夫人母家那边的人也有,不过大事应该还是夫人拿主意。”
魏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抚平衣服上的微褶,“稍后我去南书房一趟。”
春和赶紧唤人来为魏宣布置早饭。
南书房是侯爷魏长行办理公务和读书之处,今日休沐,除去用饭时间,魏长行都会待在这里。
魏长行早年一身文人气质,现在已经愈显锋利,他是侯府真正当家做主的人,眉目开阔,气势浓烈。
魏长行坐在黑漆木桌后,桌上是文房四宝和一些书册,他合上手中的书,抬头看向魏宣,“查账?”
“是,听闻咱们有十几个铺子亏损,相必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想为父亲出一份力,”魏宣立着,低眉顺目道,“查一遍铺子里的各项账目,也不至于没有眉目,来年接着亏钱。”
魏长行不语,虽然没对任何人说,但他确实是想查账的,只是这事繁冗,十几本厚厚的账簿,几百条货物来源,又是沾染上孔方之物,轻易不做,但凡做不好,就是乱上加乱。
事难弄,人也不好挑,非得是他极其信任的。李氏管着铺子,她的人查也是白查,魏长行面上不显,这几日却在心里把能用的闲人手过了一遍又一遍,越发觉得棘手。
魏宣倒是好的,他是他的儿子,又和李氏没什么情分在,只是——
“你从未接触过,能做吗?”魏长行皱眉,“若是到时候弄的一团糟,岂不是让别人耻笑我侯府嫡子像个草包。”
实际上,如今在魏长行心里,魏宣已经和草包差不多,他没什么长处,还有一个处处都压着他、精通人事的魏霖,更加相形见绌。
“父亲不如交给我试试,”魏宣道,“若是不放心,就让下边的人多配合配合我,别因为什么人给我下绊子为难,儿子还是有自信点的。”
他说了一顿,魏长行终于答应了他。因着除了魏宣,魏长行目前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他对魏宣一百个不放心,只能命人传令下去,让店铺庄子里的人多长点心,魏宣有什么动向也要及时禀报。
魏长行深深叹气,“你也该长长见识了,不然在这一批世家里,以后你寸步难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最近城外有流民出现,陛下有意让官家子弟适龄者多加历练,让他们商讨对策来安顿这些流民,太子殿下和四皇子从旁督导。正好霖儿也在其中,你便随着他去多看看吧。”
“是,”魏宣鞠了一礼。
他回想起上一世里,他也经历过这事,不过境遇却大相径庭。当时他和太子的流言四起,是魏霖主动拉着他凑到那群公子哥堆里,饱受冷嘲热讽,便是那一晚的契机,傅温焱与他争吵,两人从此生疏;也是那一晚,傅凛提出要他入东宫,而他却认为此事极其荒谬,冷言相拒。
这次是魏长行指名让他去,虽是名目不同了,他倒还是得参与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