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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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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宣直接死死压住了门,连条出去的缝都没留,余光还看了眼窗户。

来了还想走?魏宣愤愤地想。

他浑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跟苦守空房扒着夫君死活不让走的小媳妇也没两样了。

也不对,小媳妇还会精心打扮涂脂抹粉呢,他就只能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

魏宣扬着头,眼见着傅凛顿了顿,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身影高大,气势有些迫人。

他瞬间就怂了一半,傅凛是真生他的气了?他要真想走,十个魏宣也拦不住……

他现在还摸不准傅凛的脾气,有一点却是再清楚不过,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真惹了这位,没人承受的起的。

魏宣眼神闪了闪,打算说两句软话,他姐姐这样心思敏感的姑娘家他都哄得好,只要他想哄,他还蛮会哄人的。

魏宣正待开口,没想到傅凛在他面前站定,视线从他的脸上一直向下,开口却不是教训他的。

傅凛看着魏宣单薄的白色亵裤下两只光裸的脚,就这么直接的踩在地面上,拧着眉道,“把鞋穿好。”

魏宣这才意识到脚底泛上来的丝丝凉意,这点冰凉倒是无关紧要,只是他心思迅速转了个弯,顺着傅凛的话头蔫蔫的道,“殿下都要走了,我穿不穿有什么要紧。”

他缩缩脚趾,“要是您走了,也不用挂念这儿那儿的,反正我也活的好好的,又死不了……”

他话未落,下一刻傅凛突然倾身将魏宣压在了门上,门框大力的颤了颤,可见承载了人多大的力气。

魏宣着实被惊着了,他没敢动,眼前是层叠的繁复袍襟里一处喉结,傅凛的呼吸离他很近,能听出来在竭力克制着。

魏宣有些怔然的想哪句话将傅凛惹成了这样。

静止了片刻,直到身后的门被拍动,随即春和疑惑的声音响起来,“这门怎么打不开,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魏宣身前的人撤开了,空气一下子清朗开,他抬头,却在看见傅凛的眼神那一刻愣住了。

没有丝毫想象中的生怒和不耐烦,反而是有些受伤的,晦暗的神情,像被折了翅膀扔下崖底的鹰,无望的嘶鸣。

傅凛敛下眼底的眸色,转过身去,“你听话,我就不招你。”

*

春和进来的时候,屋里还是和走的时候一样冷,原本站着的尊贵的冰雕这会儿已经坐在了他家公子床上。

他战战兢兢把药端过去。

魏宣喝的很快很干脆,他觉得这药须得喝的越快越好,一磨蹭,反倒是让每一口的苦涩尽数没在唇齿间。他喝过太多的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在喝药。

放下了碗,魏宣微微蹙眉,又热又烫的苦味从五脏六腑绕了一圈,又顺着喉咙爬上来,他抿了抿唇,下一刻眼睛就不受控制的成了湿漉漉的。

他还在反复想傅凛刚才那句话,太子殿下真不是说反了吗?他若听话了,却反而不招他了,那他听话做什么?

不待他琢磨明白,屋外有人高声恭敬道:“殿下,夜深了。”

这意思是,太子,咱们该回去了。

魏宣瞬间警惕,像竖起来了耳朵的猫,大有再堵门的架势,傅凛看他一眼,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和妥协,“你先回去。”

屋外的人停了片刻,应了一声“是”便没了动静。

这是不走了?

魏宣高兴了,眼尾弯弯的。

春和默默的看着公子被顺毛的样子,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出去,这念头刚起,就看见自家公子朝自己甩了个眼神。

……公子啊,就算您是诡计多端的狐狸,也不得自个儿把自个儿送进狼窝里,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春和愁容满面的离开了。

魏宣骨架小,其实人并不是那么瘦削,这会儿整个被裹在宽大的被褥里,露出一个头。他轻咳一声,拨出一条胳膊去探自己的额头,“殿下,我有点冷,我是不是发热了。”

傅凛一言不发,面上肃然的探过身抬手要去挨魏宣的前额,任由魏宣一双清清亮亮的眸子看他。

掌心里的温度并不高,明明白白昭示着那刚说出口的胡话,魏宣却坦坦荡荡的,一副不怕被揭穿的模样。

他正要收回手,魏宣却趁着这时机伸手拉住了他。傅凛一顿,看着魏宣五指缠着他的手掌,罕然露出了发愣的表情。

魏宣整只手比他的小一圈,暖色的烛火下白如岫玉,纤细漂亮,指甲圆圆润润的透着粉色。很难想象这样一只手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可若见了魏宣的模样,又觉得他合该长这样一只手。

腕骨伶仃,让人想轻轻折断它,如同折断挂着雨露的花枝,又想扣着这样一只手,让它沾染上什么东西。

傅凛就这样看着,心里低低塌了一块。

他没有见过比魏宣更美的人。

他不止美在皮相上,不是只供众人欣赏的死板又冰冷冷的玉器,他骨子里也是极其漂亮。他鲜活的像能把皮肉撕裂的寒风里,那沙场上流淌成河的永远不会干涸的艳红。

他想亲近一个人的时候,他对那人娇气的轻喃撒娇、对那人使的精明的小手段都会让人发疯。

他让人想怜惜他又想不顾一切的摧毁他,他的眉目生动别致,三分俏七分情,连生气嗔怒的时候,瞧人的一眼都是烫的。

他这样含情的眉目,看谁都是满眼春色,却独独望向傅凛时是冰冷的无情的,他的多情从不对他,他这样执拗,不肯分一点爱意给他。

傅凛想要魏宣永远是活生生的,却是他苦苦囚禁着他,亲手折断了他。

——

傅凛发着愣,猝不及防的被魏宣一把拉了过去,暗袍翻飞,倒在了柔软的被褥间。

没等他起来,魏宣趴在床榻上凑近他,在他耳边道:“殿下,您既然不走了,魏宣怎么能委屈了您,让您歇在矮榻上,您觉得呢?”

他压低了腰,披在身后的墨发从耳后滑到身前,衬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的看傅凛。

傅凛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开了一块的领口处薄软的皮肉,他听见自己说了声:“好。”

他可以拒绝所有酒色犬马的诱惑,也想从此远离魏宣,却还是甘愿被他蛊惑。

不管这蛊惑后有什么盘算利用,他甘之如饴。

傅凛身上的墨袍过于宽大,他脱下来叠起来放在榻边,抚了抚上面的褶皱,手掌摊开,慢慢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魏宣枕边。

傅凛来的时候想,魏宣要是还不肯喝药,他怎么也得先逼着他喝了……要是真的嫌苦,就给他带颗甜甜的糖,他若愿意拿了去解苦味再好不过,若是不愿要他的东西——就罢了,药还是得喝。

只是魏宣喝的很快,也没喊苦,他这颗糖,倒是多此一举了。

傅凛吹灭了烛火,有些局促地躺在魏宣身边。

这寺中的厢房床榻一应是一人休憩正好,这下躺了两个男人,傅凛手长腿长,魏宣也占了些位置,两个人躺的都不是很舒服。

只是魏宣不说,傅凛也不说,两个人就束手束脚的躺着。

魏宣想,这该是上一世的新婚夜之后,他们第二次同床而卧。

第一次也不尽然,用鸡飞狗跳形容也不为过。

那时候魏长行被魏霖挑唆的跟着傅温焱造反,一朝失败,整个侯府都面临着要被下死狱杀头的局面。

魏宣怎么也不会想到,傅凛会愿意因为他而放过要把他推下皇位、要他性命的那群人。

他那时候只是想着,侯府已经那样苛待他了,可他又不能看着他们死,到头来还要因为要保全侯府被逼着嫁给他不喜欢的人。

他一根筋的要命,一开始讨厌了傅凛,就从不会回头去好好看看那人;反倒是傅温焱因着莫须有的谣言对他口出恶言,他却贪恋着那么多年的情分,苦苦挽留。

大闹了魏霖和傅温焱的喜宴,又把自己的新婚夜弄得一团糟,他真是活该让自己一身狼狈。

他把喜被摔在了傅凛身上,对他说了很多冷淡的话,他以为傅凛马上要赐死他了,讽刺的想用他换整个侯府,傅凛是不是已经后悔莫及了,却不料傅凛只是沉默的转身出了门,再也没有踏进过他的房间。

魏宣想着想着,鼻子忍不住发酸,一边想着他真是矫情死了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边泪水又忍不住落,只能竭力控制着不发出声音。

傅凛缄默着,听着身边的人轻声抽噎,很轻很轻,只是傅凛却无法忽略。

他后悔刚才留下来,他又接近了魏宣,又让魏宣在他身边哭了。

“魏宣。”

月色如水拖地,低沉的声音乍然响起。

魏宣“啊”了一声,腾得坐起来,使劲把脸上的泪痕揉搓干净了,看来傅凛还是被他吵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吵醒您了?”

傅凛从榻上站起来,手已经摸到了榻边的衣服,“你不用这样,我可以走。”

“为什么要走?!”魏宣急急抢过他的衣服,一把裹紧自己怀里,他情绪还没缓过来,嗓音闷闷的,又哑又软,“我,我平常不这样,我就是今日没睡在侯府,想、想家了……”

他在说什么?他这话自己都不信。

傅凛叹了口气,他想起余庆的话,“你不用强迫自己,我答应了帮你长姐,便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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