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知道魏宣的亲近是因为什么。
其实他不必如此,只要是他开口,傅凛都不会拒绝。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这样大的恩眷,只给魏宣一个。
可他又生了私念,想看魏宣的眉眼、想听魏宣再对他说说话,于是他没有宣之于口。
又是这样,每每心存侥幸,事后自我厌弃,他这样糟糕、糟糕极了。
傅凛曾在异国做了六年的质子,尝尽孤寂,他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故国和亲人。可回到大宥的皇宫,他才得知他有了一个四岁的亲弟弟。皇后没有像从前那样抱起他,她低眉慈爱的看着绕膝的老十五,抬起目光,留给傅凛的是一片漠然。
宫里人都道,傅凛疼爱亲弟疼到毫无原则,却不知他只有这样,皇后才会对他笑一笑,记起片刻的血浓于水。
后来他成了太子,他再也不用刻意对谁好,宫宴里,他的位置离皇后最近,他递的食物皇后也不得不吃,只是亲情二字,他已经不再执念。
都不过如此,他可以强求,也可以弃之。
直到他遇见魏宣,魏宣不一样——他的笑容可以唤醒千里的冰封,他的冷漠也可以刺穿血肉之躯,在傅凛之前,他的心已经属于了别人,傅凛永远得不到他。
他在心里苦笑,“我既然答应了,便不会食言。”
你不必委屈,让自己好过一点。
魏宣起先还愣愣的,之后大大张开了双臂,整个撞进了傅凛怀里。
他单薄的身体紧紧包裹着傅凛,离了被褥许久,两个人的身体都有些凉,这样贴着,也不知谁在汲取着谁的温暖。
房间并不逼仄,可傅凛却有些喘不过气,怎么会呢,在他说出即使和他划清界限也没关系的话后,他的奢望抱住了他。
魏宣踮了踮脚尖去碰触傅凛的耳畔,呼吸像烟花一样喷薄,“我哪有在强迫自己,和殿下睡在一处,抵足而眠,我求之不得。”
“你因何在哭?”傅凛稳定了情绪,良久问出一句。
魏宣不答,歪着头摸索着去蹭傅凛的下颌,轮廓很硬,有新冒出的胡茬,软软的嘴唇蹭上去很舒服。
被魏宣招着,傅凛很难没有反应,魏宣的呼吸和他的混合在一起,眼尾那颗痣在他面前晃啊晃啊,秾艳的像掺了点水的胭脂,他很难控制着自己不去迎合他。
魏宣轻轻闭着眼睛,傅凛怕他突然看他,这双灵狐般漂亮的眼睛,让他的欲念无所遁形。
魏宣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睁眼仰着头去看傅凛,看他漆黑清越的眉目,好像不似平日般那么冷了,他忍不住道:“因为我在等啊,等了很久很久,您怎么还不来亲我?”
——
春和在自家公子的厢房外流连了很久。
这天都大亮了,公子怎么还没起?按理说,这屋里可还有位呢,再怎么样,不至于一点动静也没有吧。
他揣着手,无意间一抬头,差点被瓦片里冒出的半个头吓死,一声惊叫噎在喉咙里,然后惊恐的看着那视线里的半个头成了一个。
余庆面无表情和他目光交汇。
这时门被打开了。
魏宣两三步先走了出来,然后一欠身,“殿下请。”
傅凛还是昨日那件墨袍,仪态间并无一丝的拖沓,仿佛所出之地不是寺庙一隅的卧房,而是万目所至、皆行跪拜的东宫。
他本是走的好好的,魏宣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傅凛短暂的怔了怔,身形却未变,任由魏宣牵着走。
余庆差点从屋檐上掉下来。
他何曾见过太子这副样子?被人拉着亦步亦趋,浑身的冰雪被暖融融的光覆住了,好像是多了一些……人气?
因着傅凛气场过于强势,他们这些下属恭敬非常、头也不敢多抬,久而久之傅凛在他们看来就是高高在上不了接近的存在。
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他第一次见魏公子便深深震惊,也只有魏公子这样的人才能入太子殿下的眼吧。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等吃完了殿下带我去修葺的地方看看,今日倒是难得放晴了——殿下,好不好?”
傅凛瞥眼看着,魏宣脖颈后内裳折了一块,目光闪了闪,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的脸偷偷变得微红。
他想起他压在魏宣身上,顺着耳后,去咬魏宣的一对蝴蝶骨。
太漂亮了,漂亮的好像下一刻要化为虚影,与月色共舞。
薄薄的皮肉裹着轮廓纤细的骨翼,承受他的啮咬时会发出几声细碎的哼颤,微微鼓起脊背时也会露出流畅的颈线……
傅凛往回收了些力,待魏宣放慢步子凑到他面前时,犹豫着问他:“我是不是有些过分?”
“嗯?”魏宣眨了眨眼,神情疑惑偏过头,他把自己的手塞进傅凛掌心,“殿下做什么了?”
他又变了副模样。
他垂下细细长长的眼尾,有点无辜,让人无端信任他的内里和外表一样纯粹。可魏宣是一个妖精,没人能不被他蛊惑,他的有意还是无心,似乎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好像在无声的问,怎么了?您哪里过分、有多过分的待我了?
傅凛不作声了,拉着他绕到僧人集中吃早膳的地方。一路上不断有人搬着木材、灰料等经过,魏宣想起来,“我这里有份流民名单,我找找……”
他往自己身上摸,摸了一遭才想起换个衣服,“对了,殿下,昨日我的衣服是您给我换……”
魏宣刚要调笑起来,温热的触感突然消失了,他看了看空掉的掌心,抬头顺着傅凛的目光,看见了几步之外赫然站着的傅温焱。
魏宣没曾想会在这里见到他,一瞬间愣住了。
傅温焱风尘仆仆,快步走到魏宣身旁,看似随意的又坚决的占据了傅凛方才的位置。
傅凛的目光已然冷成一片,他没有反抗,偏过头不去看两人,整个人有些僵。
傅温焱脸上满是喜悦和深情:“阿宣,侯府的人说你在这儿,我马不停蹄的赶来,果然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