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傅凛将屋门悄无声息的推开一条缝儿,屋里的灯光泄到了外面,他偏了偏身,看见了伏在桌上那道身影。
魏宣固执的不肯提前睡,也不肯在榻上等,言之凿凿的说坐在桌前提神,却每次都被傅凛看见睡沉过去的模样。
余庆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他垂着头恭恭敬敬在傅凛身边,:“殿下回来了。”
他顿了下,将声音放到最轻,“白日里,魏公子和四皇子见了一面,属下阻拦无果,两人在一处说了好一会儿话,似乎是起了争执。”
傅凛一直盯着那道身影,闻言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多问,余庆悄然退去了。
缝隙被开的大了点,傅凛侧身进去,他抱起魏宣,魏宣阖着眼,轻哼了两声便不动了,被他放在榻上也没醒。
往日都会被弄醒,今日睡沉了,仿佛在无声的邀请旁人去肆无忌惮的瞧他。
傅凛脱了外袍,轻手轻脚躺在魏宣身边,静了半晌,伸手碰了碰魏宣的睫尾。
柔软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在手指上留下极淡的触感。
他双手叠在身前,睡颜很乖,侧脸一半隐在暗影里,眼睑晕着浅浅的光,那颗淡红色的痣也安安静静的,没瞎跟着主人搅乱人心。
傅凛忍不住凑近他,让他脸上的每一处在眼前放大,看不够似的。
——
傅凛第一次见到魏宣,是在上元灯节,夜幕里接连不断炸着烟花,人群涌动。
南陵城里的百姓都高高兴兴的玩,他披着夜霜从宫里出来,突然想看看人间的热闹。
他没看过扎灯笼,在一位老人跟前站了很久,看他娴熟的扎竹篾、粘灯纸,不到半个时辰,一盏可爱的鸟禽灯就出现了。
老人做了三四个灯笼,每个步骤重复又重复,奇怪怎么会有年轻人有耐心看他,他主动说要送给傅凛一盏。
傅凛提着灯笼,灯台的光从薄薄的宣纸里透出来,他有些新奇,想给后面的人看,转身却怔住了。
余丰和余庆寸步不离他,诚惶诚恐的生怕被人堆挤丢,用刀身挡着人群隔开了一个不算小的圈子,傅凛站在正中,明明天地都是一派热闹,他却显得孤零零的。
保护太子,是他们的职责。
傅凛敛了温和,眉目冰冷的往回走。
他不该来这里。
手里这盏灯比镶以绢纱的宫灯不知粗糙了多少,傅凛却还是提了它一路。
穿梭经过的人脸上都配着各色的面具,面具之下,谁也不知道是谁,可以尽情的狂欢。
便是这时,傅凛从无数模糊的面容里,一眼看见了魏宣。
独独魏宣没带着面具,明明暗暗里,姝色无双一张脸,笑起来极漂亮一个人,是黑夜里惊鸿一瞥的红狐。
魏宣手上拿着一串红糖葫芦,似乎察觉了有人直白的盯着他,也不生气,干脆大剌剌站到了傅凛面前。
“哎,”他微微弯着腰去看灯笼上的鸟,笑着指向自己,“灯笼真好看,可以送给我吗?”
语气像是知道从来没有人会舍得拒绝他似的。
真的不是化成人形的狐妖趁乱混在人里玩这一夜?
不怕被人捉去吗?
傅凛要把灯笼递过去,上元节的闹市却顷刻间不见了,魏宣不再对他笑,他围在傅温焱身边。
他只围着傅温焱转,只对他甜甜的笑,只不厌其烦的说好话哄他,他的眼里没有其他人,都是傅温焱。
他听见傅温焱轻佻的笑:“果真是个饶有滋味的妙人啊,皇兄,你想尝尝吗?”
魏宣回头看他,陌生的、有些畏惧的目光,傅凛去拉他:“魏宣,过来。”
别在他身边,他对你不好。
明明咫尺的距离,他却怎么也牵不到魏宣的手,傅温焱在大声的笑。
“皇兄,你折腾了一辈子又怎样,他还是我的,别白费力气了。”
“你对我千防百防,他还不是要趁你不在跟我见面,他要是喜欢你早就喜欢你了,别自欺欺人,他讨厌你,你不是说要不见他吗,你怎么还缠着他?你想占有他,强迫他,你比我又好到哪里去?”
四周是无尽的漩涡,魏宣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眉眼冷漠——许多年里,魏宣看向他时,都是这副神情。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别在那个人身边,过来,你不是想要那个灯笼吗?
傅凛抬手,手里空空如也。
他睁开了眼睛,眼底墨沉一片,耳边的嘈杂一瞬间消失殆尽。
“殿下,殿下?咳咳……”
视线恢复了,眼前是魏宣有些涨红的有些惊慌的脸,他看见自己的手箍着魏宣的脖颈。
他松开,满身的暴戾顷刻散尽。
魏宣重重咳嗦了几声,细细的颈子上一道刺眼的掐痕,他轻轻揉着,眼里泛起水光。
“魏宣……”傅凛向他伸出手,却滞在半空。
“我去找水……”
魏宣按住了他,使劲摇着头:“我没事,等会儿就好了。”
傅凛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浑身生凉,一言不发。
良久,魏宣有些复杂的声音传来:“殿下,您……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傅凛抬头看着魏宣,慢慢道:“魏宣,我没有想伤害你,你不要怕我……”
“怎么会呢,”魏宣认真道,他脖颈上的淤红骇然,面上却带着笑,“是我自己凑上去的。”
他见傅凛仍是一副沉重,干脆掀开身上的被褥,坐在了傅凛身上。
他主动勾上傅凛的脖颈,软着腰倾身,直到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很近,呼吸喷薄在彼此脸上。
“真的不会……殿下知不知道我怎么叫醒您的?”
“就是这样。”
他突然叼住傅凛的唇,叼出里面一点淡红色的唇肉,亲昵的吻他。
呼吸开始变得混乱。
男人的身体没有那么软,像一株挺秀坚韧的青竹,狠狠箍着也不会折断。
魏宣缠着傅凛,像细韧的蛛丝。
衣服本来就睡乱了,领口开着,滑.腻的皮肉在傅凛眼前晃。
傅凛闭着眼睛,没用,还是晃。
他捧着魏宣的脸,没入领口的喉结滚了滚,很久才说出一句:“魏宣,停。”
他深呼吸着推开魏宣,掀开被褥要下去,被魏宣拉住了。
傅凛回头,魏宣半伏在榻上,眉眼含着春.色,是他梦里的狐妖。
“殿下有我呢,还要去哪儿?”
魏宣当然感觉到了他的反应,他手伸了下去,帮他纡解。
傅凛闷哼了一声,他盯着魏宣的颈侧和锁骨,眸色很深。
事实上并没有魏宣想的那么容易。
很热很烫,又很……没一会魏宣就累的不行了。
还要承受傅凛的亲吻。
“殿下,”魏宣眼睛水水的湿.湿的,小声抱怨。
傅凛看不得魏宣的眼睛。
他抬手擦去魏宣额上的薄汗,不顾魏宣呜呜的抗议,遮住了他一双眼睛,另一只牵引着魏宣去帮自己。
傅凛想到是魏宣的手,根本没有办法消解欲望,只能忍耐着,
……最后傅凛洗了好几遍魏宣的手,把他捞在怀里,屋里的气味浓的遮不住,魏宣身上也是。
天快蒙蒙亮,魏宣感觉身边的人起身,他困倦的睁不开眼睛,没有力气说话,挣扎了一会儿,最后整个蜷缩起来,彻底放弃了。
魏宣太困了,僧人们念早课念到第三遍,他才有了那么点意识。
他慢腾腾、一会儿挪一寸的去摸身边,凉的,傅凛早就走了。
魏宣睁开眼睛,看着旁边空的一片,朦朦胧胧的想起来,傅凛醒来的那一瞬间紧紧掐着他的脖颈,眼神可怕的吓人。
可是魏宣真的不怕他。
他不知道傅凛梦见了什么,眉头紧锁,他听见傅凛的呓语里喊着他的名字,他说:“魏宣,别喜欢他……”
那么卑微的字眼和语气,魏宣不敢相信出自傅凛口中。
他是大宥的太子,无数的人怕他,无数的人恭维他,无数的人盼他能给自己一个眼神,还有无数的人求他饶过性命。
可他躺在魏宣身边,一点的警惕和戒备也没有,他在睡梦里也是不安的,手掌攥出了青筋,像是要拼命的怕什么东西从他手里流逝。
魏宣说是自己趁他睡着了凑上去亲他,他在骗人,其实他只不过是为自己接下来能顺理成章亲人找的借口罢了,他知道傅凛不是故意的,他一点也不想在傅凛脸上看见那些难过自责。
过了很久,直到屋门被敲响,春和的声音响起来,“公子,侯府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