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原本到了拐角处，偶然一瞥，恰好看见魏宣一面和身边的人说话，一面左瞧右看。
他很想念魏宣，那日他走得早，魏宣还沉沉睡着，他为他把垂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看着他软软的被自己咬红的唇，觉得犹是一场梦。
魏宣是不是在找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这样，也足够让他停下脚步，等待魏宣来找他。
“您刚刚过去了吗？我是在找您啊，”魏宣在他怀里蹭了两下，想起了什么，又仰着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傅凛，“殿下，佟家退婚是不是您做的吗？”
傅凛点了点头。
他对魏宣姐姐的事情略有耳闻，也知道上一世魏宣的姐姐因为小产不幸早早离去，魏宣既然在乎他姐姐，傅凛看在他的份上，也不会袖手旁观。
方才他看见魏宣和魏瑛坐在一起凑着头说话、魏宣全副身心都放松的场景，心里竟隐隐有些羡慕，那个女子何其幸运，可以在魏宣心里占取如此高的分量。
傅凛低头看着还在他怀里的魏宣，魏宣好像在走神，变得分外安静。
他神情黯了黯。
实际上魏宣是有些分神，他有些为难，思考着该怎么开口对傅凛提李氏要让魏瑛进宫的事。
毕竟傅凛刚替了解决了佟时文这个大坑，这又来一桩……
怪只怪李氏幺蛾子不断。
魏宣还在沉默着，好像每次都是魏宣先挑起话头，他的话很多，说话的时候总带着笑，像枝头上跳跃的黄鹂。可魏宣一沉默，两个人之间就显得沉闷。
傅凛不想让魏宣觉得和他在一起无话可说。
于是太子殿下生疏而艰难的开始想话题。
无奈实在笨口拙舌。
“魏宣……那日辛苦你了……”
魏宣回过神，他反应过来傅凛说的什么，旋即嘟了嘟嘴，不大乐意道,“我是很辛苦啊，我得找殿下算账。”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傅凛温热的胸膛，“都怪你……我的手酸了整整一天，东西都拿不稳了。”
他佯装生气，却是轻声细语的，倒不如说是在撒娇。
魏宣没看到，“算账”二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傅凛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听到下一句才反应过来魏宣不是在生气。
他还以为魏宣后悔了。
傅凛有些自责，其实他自己可以解决，不该让魏宣帮他那么长时间，魏宣明明已经喊累了，他不想让魏宣觉得他很糟糕，不想让魏宣因为这个远离他。
傅凛承认在患得患失，和上一世都太不一样了，他觉得魏宣对他过于的好，好到也许下一刻就会消失，魏宣醒过来，他也醒过来，一切都还是原样。
“是我不对。”
可能是傅凛的语气着实过于诚恳，魏宣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
“殿、殿下何出此言啊，这事您也控制不住啊……那我也有不对，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
魏宣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些话像蚊子哼哼，几不可闻，却一个字都没逃过傅凛的耳朵，他看着魏宣双唇开合说出这些话，眸色越变越深，那些画面又一次控制不住的浮现在他眼前。
魏宣被水光濡湿的眼睛，艳红的痣，细声细气的求饶，被傅凛包裹着的与之沉浮的手……
还有他口中的以后。
胸口忽然像被一把细针密密麻麻的刺中了，尖锐的针脚破开柔嫩的皮肉，在里面轻轻搅动，挑起经年也不曾痊愈的旧伤。
傅凛推开了魏宣。
他高大的身影慢慢转过去，背对着魏宣，闭了闭眼睛，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魏宣，我们有以后吗？”
魏宣愣在了原地。
脱离了温柔的怀抱，傅凛突然背离的姿态让魏宣有些无措。
他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傅凛怎么突然变了？
魏宣反复回想刚才的话，他刚刚在说什么？傅凛说是他不对，可他也没有不对啊，是不是他开玩笑开过头了？
因着昨日和魏长行说话，今日又出了魏瑛的事，魏宣其实心情并不太好，明明才和傅凛分开没多久，可他一见到傅凛，就好像久别重逢的开心，一瞬间的郁闷和不快都没了。
太过开心才容易得意忘形。
他尽力勾起一丝笑容，语气强装欢快，然而却还是难掩其中的僵硬，“殿下是什么意思啊？魏宣不懂。”
他心里涌上一阵恐慌，他太敏感了，曾经被丢弃过，这熟悉的害怕的感觉像啃噬的蛊虫般顷刻爬遍了他的全身，让他因为傅凛的这句话几乎颤栗起来。
他忍不住开始想，傅凛的意思是没有以后吗？
他是不想要他了吗？
魏宣轻轻的发颤，他好希望傅凛可以抱住他。他慢慢走过去，环住了傅凛的腰，没敢太用力，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
幸好傅凛没推开他。
傅凛说完那句话，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怎么开始责怪魏宣不对他再好一点，开始怪他不肯只喜欢自己一个？
他几乎都忘了，上一世的魏宣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逃开他。
人的贪念果然是无穷无尽的，他如今竟然开始奢望会有以后。
不该这样的，他早就习惯了克制，克制那些不能见人的妄想，对于魏宣，他有何资格要求更多，他求得越多，魏宣只会逃得越远。
“魏宣，你不要当真……”
傅凛转过身来，满身的凌厉都被掩去了，烛火下的侧脸轮廓锋利又温柔，他捧住了魏宣的脸，低低道，“我刚才的话，你别当真，好不好。”
可他说话的时候，眼睁睁见着魏宣的眼睛红了，像在热水里烫过似的，暗色的烛光映在里面，惊人的漂亮。
魏宣其实不爱哭，可触及他心底最害怕的事情就变得脆弱的不得了，他刚才死命忍着不哭，可傅凛软下来语气对他说话，他一秒也忍不住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傅凛手足无措，眉峰紧紧皱着，他慌乱的去摸魏宣的眼尾，那颗泪痣也变得蔫蔫的。
他把魏宣弄哭了。
魏宣的眼神涣散得没有焦距，整个人低落到不行，他的声音轻的想被折断了翅膀坠落在枯叶里的蝴蝶。
“为什么没有以后啊，殿下，您当真好不好，您稍微当真一下……”
傅凛只觉得脑子里有根绷紧的弦顷刻间断了，他嗓音有些发涩，目光落在不远处，张了张嘴却未发出声音。
他的心跳的有些厉害，魏宣说可以当真，是他以为的那样吗？
“殿下，陛下要见您，”属于太监的尖细又冷淡的声音响起，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他恭恭敬敬道，“陛下像是不太高兴，您这就过去吗？”
魏宣像炸了毛受惊的猫一样，登时缩在了傅凛怀里不肯抬头，呼吸也放轻了，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在外人眼里消失。
傅凛抬手，轻轻捏了捏魏宣的脖颈安抚他，哑声道：“你先冷静，我们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