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师姐……”
孙尚清立在山脚下,皱着眉遥望着另一侧的竹林喊道。
只见山上翠绿的竹林一侧,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手执一把长剑,在竹叶飘落的密林中不停地挥舞着,一招一式之间颇为利落,已隐隐可见其剑气。
听到有人叫她,她收完最后一招,轻点脚尖,转眼间便到了少年身侧。
见到女子身形流转间的缥缈之感,孙尚清羡慕道:“师姐,你的轻功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昭阳轻笑一声,拭去额头的细汗,扭身挑眉看向他,打趣道:“这时怎的有空跑过来找我,今日师父布置的功课可习完了?”
话音一落,刚刚还一脸兴奋的少年顿时苦了脸,他跺了跺脚:“师姐,祖父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连你也这样了?”
“哦?我怎样了?”昭阳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逗他。
“每日都是课业课业的,我都快烦死了。”他散着步子,依靠在树上,无聊地拽着树边的野花野草,看着昭阳的眼神满是羡慕:“还是你好啊,马上就要回宫了,以后再也不用写功课了。”
“谁告诉你的?”
“什么?你回宫的事情啊,我上次在祖父房外偷听到的啊。”
“不是这个,”昭阳擦拭着自己的宝剑,“我是说,谁告诉你我回宫之后就不用写功课了?”
“啊?难道不是吗?”孙尚清面露苦色,看着昭阳的目光流露出同情,怏怏道:“回去了还得写啊,师姐,你可真命苦啊。”
昭阳:“……”
不过就是功课而已,怎的就命苦了?再说了,她堂堂大齐公主,若是不想写,谁敢逼她?
只不过,看着孙尚清苦菜面色,她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
昭阳刀剑入鞘,发出一声脆响,也不再和他拌嘴:“说罢,来找我什么事?”
孙尚清见状,终于想起了来意,他扭着头看向昭阳,开口:“对了师姐,宫中来人了,祖父叫我喊你回去。”
昭阳一听,连忙扭头看向他,眉眼间的雀跃显而易见,倒是将她刚才的持身稳重散去了几分,露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小女儿姿态。
“宫中?可是我父皇派人来了?”
孙尚清摇摇头:“不知道,我并未见到来人,是祖父派人告诉我的。”
昭阳点头,将手上的杂物递给他,只拿着那把剑:“师弟,劳烦你帮我收拾一下,我先去师父那里。”
说完,不等孙尚清回应,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朝着山下奔去。
孙尚清呆愣地看着手里的杂物,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昭阳抢了马。
“哎,师姐,你等等我啊,我就骑了一匹马啊……”
孙尚清将手上的东西胡乱一收,连忙提腿施展着他才学习的轻功之法,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地追赶上去。
昭阳赶到正堂的时候,师父孙黎正在和宫中派来的人说话。
孙黎今年已有六十,他自幼博览群书,天资聪颖,桃李遍布天下,只是他平日不喜朝堂中政事纷争,所以才远遁山林,隐于世间。
当朝陛下也敬仰他的才华,听说曾多次请他下山,可惜均未成功。
后来不知道皇帝用了什么办法,竟让孙黎老先生收了昭阳公主为徒,跟着老先生在这山野间学习。
见到昭阳立在门外,孙黎老先生招手示意她进来。
昭阳理了理仪容,确认无误后提步进去,她朝着老先生执手行礼:“师父。”
孙黎老先生见她行动间如清风明月,举止上如皓月繁星,进退有度,颇为有礼,不由满意地点点头。
他抚着胡须指了指立在下首的人,开口:“昭阳,前些日子我也与你说过了,你如今学业已结,便也是时候回宫了,这位是陛下派来接你的人。”
听到老先生提到自己,立在一旁的宫侍连忙上前行礼:“公主殿下,陛下派奴才等人来迎您回宫。”
昭阳这才扭头看向宫侍,待看清楚宫侍的面容,她不由一惊:“赵公公?怎么是您亲自过来?”
赵庸是宫中的总管太监,更是贴身伺候皇帝的,平日里若是没有大事,他一般都是跟在皇帝身边的。
昭阳见到他,心中便是一惊,提步上前,凑到他耳边低语:“赵公公,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距她上次回宫已有半年,这期间她虽然和宫中书信不断,但所知毕竟只是冰山一角,不能窥览全貌。
想到上次离宫时父皇与她密谈的话,心中便有些不安稳。
赵庸见状,连忙笑着解释道:“公主莫要担心,只是陛下不放心您,又想着老奴办事还行,便给了老奴这个荣幸来接您。”
昭阳听完,松了口气,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不由有些羞赧。
“父皇也真是的,不过是回宫而已,如何还要弄这么大阵仗?”
面上虽然在埋怨,但是眼中却盈满了笑意。
这话昭阳能说,赵庸却不能接,只是呵呵笑了两声,捧了两句,弯着的身子又默默地垂了下去。
孙黎见二人说完,开口:“昭阳,你的东西已有人去收拾了,你今日既要回宫,他日又不知何时在见,师父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且随我来书房。”
昭阳知道自家师父素来不喜朝堂,若不是她只是个公主,想来师父也是不愿和皇室扯上关系收她做弟子的,是以这次离开,以后想要再见确实不易了。
她跟在孙黎身后走进书房,这间书房是特意建的,里面藏书上万,多是一些孤本,但平日里要是没有大事,师父他是不准其他人进来的。
之前昭阳曾带着孙尚清偷偷溜进来过,看到满屋子的书后,她还纳闷,不过就是一屋子书而已,如何就不让人来了?
等到后来知道那些书大都是孤本之后,她再也没敢干出偷溜进来的事,生怕丢上一两本的,赖上自己。
最最重要的是,她赔不起。
“师父。”昭阳朝着坐在椅子上的孙黎屈膝行礼。
孙黎抿了一口清茶,沉思片刻,这才开口:“昭阳,有一事你一定要知晓,此次下山后,你便是皇室公主,是君,而师父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是臣。这君臣之别,你拿捏之间,还需要有分寸。”
昭阳听到这话,心中一颤,面色惶恐,提裙跪下,连忙开口:“师父,您是昭阳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孙黎摇头示意她起身:“为师并无他意,在这宫门之外,你是我的弟子,只是昭阳,你要明白,此次回宫,怕是多有事端。我教你多年,自是知晓你的本事,保全自身定是无忧,但……”
说到此处,他犹豫了一下,昭阳知道他的意思:“师父,此刻在这翠书院,您但说无妨。”
“其他无碍,但有一事,你须得注意,如今朝中形势复杂,你不要掺和进去,你素来喜爱武道,又善兵法,回宫之后,你大可以按照你的喜好来。”
“师父,这,您的意思……”
昭阳讶异,师父这话中之意……
“你且安心,此事你父皇也知晓一二。”
说罢,孙黎将一红色锦囊放入她手里:“若是遇到难事,可以打开这个锦囊看看。”
“是,多谢师父。”昭阳迟疑着收下锦囊,心中更是不安。
父皇和师父的意思,竟是不顾她皇室女流的身份,希望她能够执掌兵权。
思及此,昭阳的面色渐渐严肃起来,能让父皇和师父做出如此决定,朝中形势怕是不容乐观。
怪不得上次回宫之时,父皇安排她去了漠北,原来那时候便已经有所打算了吗?
“好了,不要太过担心了,只要陛下安在,便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孙黎见昭阳面色不好,开口解释道:“我们这也是做万一之安排。”
“是,弟子明白的。”
“嗯。”见她面色渐缓,孙黎暗暗点头,又执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对了,我听说尚清他们听说你要走了,还给你弄了一个什么饯别宴,你且去吧,同他们好好玩吧。”
“师父可要来?”
昭阳抬头看向孙黎,礼貌询问。
孙黎笑着摇头:“你们小辈之间好好玩吧,我若是去了,他们必定不自在。”
“哪有,大家都很尊敬师父的。”
虽然知道要是师父真的去了,尚清他们必定是处处拘谨,强颜欢笑的,但是面子上,她还是要努力帮他们维护一下的。
孙黎点头,一副我知道我明白但我要是真的相信你我才是真的蠢的模样,昭阳看着他,干干笑了两声。
孙黎挥了挥手,已经想要赶人了。
“好了好了,你还是快些去吧,别让他们等得久了。”
“是,那弟子就先退下了。”
昭阳行礼之后垂首退下。
出了书房,昭阳先是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房中除了一些常用的东西,其他基本上已经被宫侍们收拾好了,只待明日启程便好了。
她将师父送给她的锦囊放进自己随身带的匣子里,然后又上了锁。
看着镜子里明眸皓齿的自己,昭阳忍不住怔了怔,梳妆台上已经放好了明日需要戴的首饰,一旁也挂好了明日要穿的公主朝服。
她是皇后嫡出的公主,深受帝王的宠爱,不仅如此,明日她回宫的时候,满朝的文武大臣都会来迎。
如此盛状,也只有在册封太子和皇后的时候才能见到了。
只不过,正如师父所说,明日一走,他日再回之日也遥遥无期了。
思及此,她轻轻叹了口气。
“师姐,你在干嘛呢,快来呀。”
门外孙尚清明亮的声音传了进来,昭阳赶忙应了一声。
“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了。”
说罢,她重新挽了发髻,又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出门朝着孙尚清他们定好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