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正阳帝,就连身后的那些大臣也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不是别的,而是这道声音实在是太刺耳了,感觉这个人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嘶吼出来的。
站在周边的金吾卫和亲卫军反应很快,迅速跑过来护在昭阳和正阳帝周围,就连立在正阳帝身旁的亲卫军统领顾铮都拔出了刀。
昭阳见半晌没有动静,便探出头朝着声源处看了一眼,见不远处被侍卫拦住的两个人衣衫褴褛,看起来也不像是刺客的样子。
更何况,这二人刚才口中大喊冤屈,莫非只是来告御状的?
“父皇,儿臣刚刚似乎听到他们口中喊冤,不若把他们叫过来问问?”
昭阳的话一出口,身后的大臣中便有人出来反对。
“公主不可,这等刁民突然出现在此,身份不明又口出狂言,陛下金樽龙体,怎能随意接见他们?”
大臣们也渐渐冷静下来,不复刚才的慌乱,听完此言,也连忙应付。
昭阳扭头看向出声的那位大臣,嘴角似笑非笑:“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这位便是户部左侍郎李大人吧?”
李茂祎连忙行礼:“公主慧眼。”
心中却是一惊,不是说昭阳公主长久不在宫中吗?怎么一开口便说出了他的官位姓名?
“既然大人如此说,那么依李大人之见,该如何是好呢?”
昭阳看着他,芙蓉面上笑意盈盈,倒像是真得在虚心向他请教。
李茂祎悄悄瞥了那二人一眼,又看了一眼正阳帝,只见他只站在一旁,看起来并没有打算开口,只好硬着头皮道:“不若,公主先将二人交给微臣,待微臣查明二人身份,再审问不迟。”
话音还未落完,便听见一声极短的轻笑,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昭阳公主,见她面容沉静,神色专注,似是在思考自己刚才的话。
李茂祎不由感到纳闷儿,难不成自己听错了?
“如今户部事务繁杂,户部尚书又告老还乡,李大人想必有很多事要忙吧?”昭阳思虑半晌,而后才看着眼前垂首执礼的人,语气依旧温柔,眼神中却带了几分冷意,“这审案子的事情还是交给拱卫司办吧。”
说到这里,昭阳含笑看了不远处的二人一眼,转身朝着李茂祎,别有深意地来了一句:“李大人放心,只要进了拱卫司,就不怕他不说实话。”
李茂祎不知怎的,忽觉背后发凉,额上细汗连连冒出,他此刻却连擦都不敢。
昭阳看着他这副样子,颇为嫌弃地抽了抽鼻子,扭头看向正阳帝,娇声道:“父皇,您说儿臣方才的提议可行不可行?”
正阳帝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被押起来的二人,大笑了两声,夸奖道:“我儿的提议甚好!”
语毕,又走几步对李茂祎道:“阿瑛这孩子还是被朕宠坏了,李卿,还望你不要见怪啊。”
原本已经直起身子的李茂祎听了这话,又赶紧弯下身子:“陛下哪里话,公主天资聪颖,是我大齐之福啊。”
正阳帝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转而对身边的顾铮道:“将此二人送去拱卫司,他们若是真有冤屈便罢了,若是没有,便处置了吧。”
顾铮抱拳应是。
昭阳见他领着人下去了,这才又走到正阳帝身边,歪着头道:“父皇还没告诉儿臣,阿宴跑去哪里了,怎地没来接我?”
这傲娇神气的语气一出,倒是将方才紧张的气氛散去了几分。
正阳帝看着她的目光宠溺,伸手点了点昭阳的额头,“他呀,说什么要给你准备惊喜,还让我告诉你,让你先去寿宁宫歇着,好了他自会来找你的。”
昭阳不知道阿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嘟着嘴轻哼一声,应下了。
回了宫,正阳帝让众大臣都散了去,昭阳挽着他的一只胳膊跟着他进了寿宁殿,一进去,正阳帝便挥了挥手,赵庸极有眼色地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和朕说好,还让他们在你回宫的时候闹这么一场。”
殿内没了人,正阳帝便开始说了起来,语气中隐隐还带了几分气闷,如今女儿大了,有了主意也不和他说了。
没了外人,昭阳也放松了不少,她瘫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口茶。
“哎呀阿爹,这不是来不及嘛,若是可以,女儿会瞒着您吗?”
从小,她和阿宴便是这么唤正阳帝的,只是后来渐渐长大,便也知道这样叫是不合规矩的,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便依着规矩唤,若是无人,便还是唤阿爹。
正阳帝被这一声阿爹叫得身心舒畅,就连刚才的气闷也消了不少。
“这次也就算了,下次绝不可这样了,知道吗?”
昭阳混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应付般得嗯了一声。
正阳帝也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心下无奈,她也是才回宫,一路上也累了,自己也不忍心再说她,但是这件事,他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今日那二人,是不是和李茂祎有几分关系?”
昭阳点了点头,“确实有关系,等之后拱卫司那边把供词给您,您就知道了。”
正阳帝见状,也不再多问,起身便打算回养心殿了。
他今日虽然是迎昭阳回宫,但是政务也不能落下了。
临走前,见昭阳又起身来送,便拦下了,又叮嘱了几句:“你好生歇着吧,阿爹知道你的孝心,不必送了,一会儿阿宴还要过来呢。”
话虽这样说,但昭阳还是起身将正阳帝送了出去,待他走远了,这才转身回了寝殿。
正阳帝回了养心殿批了一会儿折子,便起身活动,赵庸见状,连忙吩咐人奉茶上来。
正阳帝只抿了一口,便尝出了味道,“这是昭阳给朕带回来的碧竹吧?”
赵庸连忙谄笑道:“正是呢,公主孝顺,特意从书院那边给您带回来的,听说还是公主亲自采摘的呢。”
正阳帝又喝了一口,立在窗边,看着外面去年新种的翠竹郁郁葱葱,悠悠开口:“是啊,阿瑛是这几个孩子里面,最得朕心的,就连这些小事,也记着朕。”
见正阳帝茶杯空了,赵庸连忙接过,又续了一杯,“皇子公主们都孝顺,这是陛下的福气啊。”
听着这话,正阳帝忍不住看了一眼赵庸,赵庸感受到前方的目光,连忙低了低头。
正阳帝笑了一声,“你这老憨货,什么话都敢说。”
若是旁人听见这话,恐怕立马就吓得跪下了,赵庸却是憨憨一笑,“是老奴说话放肆了,陛下若是要罚奴才,奴才也只能认了。”
“你可不就是得认了,”正阳帝喝完了茶,将茶杯放进赵庸手中,“快领了茶杯下去吧,朕看见你就批不了折子了。”
赵庸接过茶杯,躬身行礼,“那老奴就退下了。”
昭阳送走了正阳帝,便散了衣衫在床上躺着,如碧见她睡着了,便出去吩咐搬东西的人轻声些,还未说完,便见一个身穿明黄色蟒袍,长得眉清目秀的男孩跑了进来,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喊着:“阿姐,阿姐,快看看阿宴给你带什么了?”
如碧连忙迎上去行礼,“太子殿下,您小声些吧,公主刚刚才歇下。”
太子免了她的礼,再开口时,声音已放轻了不少:“那孤悄悄地进去,不会吵醒阿姐的。”
“这……”如碧左右为难,她知道公主和太子姐弟情深,也不敢拦,可是公主一路上都挂心李茂祎那件事,都没怎么休息,这才刚躺下没多久。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
“阿宴,进来吧。”
听见这话的小太子立马喜笑颜开,他紧握着手里的东西,连蹦带跳地跑了进去。
“阿姐,阿姐,我想死你了。”
昭阳只见一道明黄身影一闪而过,怀中便多了个小人儿。
“阿姐,如碧还骗我说你睡着了,差点都不让我进来了呢。”看见熟悉的面孔,小太子的身上也放松了下来,说话的时候还带有几分委屈。
昭阳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我是睡着了啊,只不过你进来时那么大的动静,我哪里能睡得安稳呢?”
小太子想到自己刚刚进来时的大嗓门,脸忍不住悄悄红了,埋着头蹭进了昭阳怀里。
小太子的头发在昭阳脸上来回摩擦,昭阳被他蹭得有些痒,忍不住伸手将他从怀里拽出来,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阿宴无论长到多大,也是阿姐的弟弟。”
小太子仰起头,看向昭阳的目光充满依赖。
“不是说,给我带了惊喜吗?”
昭阳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连忙扯开话题。
小太子这才想起来,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那外面还包了一层红绸布,待到他慢慢展开,昭阳这才看清楚,他的手里竟然有一只小木马!
这小木马做得栩栩如生,每一条纹路都十分细致,就连那鬃毛也一刀一刀地刻出来了,每一个面都打得十分光滑,上的色泽也十分漂亮。
阳光从窗户外面打进来,落在小木马上,颜色竟变成了红棕色,当真是漂亮极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小木马?”
见昭阳对小木马爱不释手,小太子得意道:“这有什么,阿姐若是还想要,我便回去让他们再做一个,而且我那里还有一整套大的呢,坐在上面摇来摇去,真是好玩极了。”
“一整套?大的?”
昭阳有些狐疑地看向小太子,听这个意思,这好像是东宫里的人做的。
小太子点头,“是啊,我前几日说无聊嘛,下面就有人做了这个给我,我觉得十分不错,想到阿姐要回来了,便特意叫他们做了这个小的,送给阿姐。”
“阿姐可喜欢?”
昭阳心中疑惑,太子年幼,心思应当放在学业上,可如今竟然在东宫出现了这等民间玩意儿,是否有人故意在引诱太子玩物丧志?
但是东宫的人都是父皇亲自挑的,应当不会有问题才是。
“阿姐,阿姐!”
昭阳的思绪被小太子唤了回来,看着一脸懵懂的幼弟,她心中叹了口气。
“阿宴的礼物,阿姐自然是喜欢的,一会儿晚上有阿姐的接风宴,阿宴回去准备一下,好不好?”
“那阿姐一会儿要来接我,我要和阿姐一起去。”
昭阳笑着摸了摸太子的头,“好。”
得了想要的回答,小太子便乖乖回了东宫。
昭阳看着手上的小木马,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她唤了如碧进来,贴耳吩咐了几句,等到如碧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她这才开始起身收拾。
昭阳任由宫女为她打扮,手上拿了一支精致的金步摇,指腹不停地来回摩擦着。
“公主,您喜欢哪个?”宫女指着桌面上的首饰,轻声询问。
昭阳看都没看,便将手中的步摇递给了身后,“戴这个吧。”
起身时,她看向镜子里高贵雍容的自己,嘴角抿起一抹笑。
阿宴的事情,若是她想多了也便罢了,若是真有人把手脚伸到了东宫,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