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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肿就消下去了。
脚脖子也没那么疼了,不过还是不能挨地。
叶小乔就窝在阁楼上,画时装设计图。叶茂松买了两盒彩色蜡笔送过来,说:“小荞,休息一会儿,别累着了。”
“哥,我不累!”叶小乔是干劲十足。
她发现跟那些佳丽们接触之后,脑子里格外灵光。就像后世的那些明星模特,能激发出她的灵感来。
一连三天,叶小乔都没下楼。
顾阿玉把饭菜端上去,悉心照顾着。她见小荞在画图,很是惊讶。叶小乔也不想瞒着家里,她的才艺早晚遮掩不住,就一点一点地往外掏好了。
叶裁缝听说后,也上楼看看。
“小荞,这衣服样子画得不错嘛!”
叶裁缝夸了几句,说小荞很有天赋。
叶小乔就说:“阿爸,我跟您学裁剪好不好啊?”
“小荞,家里是有规矩的……”叶裁缝叹了口气。
叶家的手艺传男不传女的,怕被外人学了去。别的裁缝铺子收了不少徒弟,可他们叶家只能在族人中挑选,一个是为了保住自家饭碗,另一个是不想外传。
“阿爸,规矩是人立的,又不是不能改变!”
“小荞,你不懂……”
叶裁缝也很为难,他们兄弟三个在一起相互监督着,真要发现什么苗头就说不清楚了。家里面他把手艺传给了阿松,就连阿玉都不晓得。
叶小乔心说,这是什么狗屁规矩?
看看阿爸满共才收了几个徒弟?活儿太多,自己也闲不住。那些普通活计可以交给徒弟,可高门大户的精细活儿怕出差子,只能自己干。结果,把人累得不行,身体都垮了。
想到这些,叶小乔很心疼。
阿爸没日没夜地劳作,都是为了他们几个啊。她不想阿爸这么辛苦,就劝道:“阿爸,咱们家买一台缝纫机啊?”
“缝纫机?”
叶裁缝摇了摇头,那些丝绸锦缎拿缝纫机是做不来的,只能靠手工。再说,叶家讲究的是独门技艺,那针线活儿做得比缝纫机还好。
叶小乔是点到为止。
她先做个铺垫,省得把缝纫机搬回来了阿爸发脾气。她下了决心要做时装,这是她最擅长的,就等着赚大钱呢!
叶裁缝哪里晓得小荞的计划?
他看着那些设计图,灵机一动,说:“小荞,你给阿爸画几个披肩,这个顶顶好看,也很受欢迎……”
“好啊!”
叶小乔立马想到了吴小姐的那条披肩,流光溢彩,可时髦了。如果用丝绸做一条,再加上流苏,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想到钱,叶小乔眼睛发亮。
她一拍案子,说:“阿爸,咱们家这个传统技艺,也得包装一下。我给阿爸画一本册子,里面都是彩图,太太小姐们来了,就给翻一翻……”
“欧呦,小荞可真聪明啊!”
叶裁缝眉开眼笑,觉得供小荞读书没白费劲儿。当初是想争一口气,不想被二哥一家瞧不起,可没想到小荞真得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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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荞腿瘸了,不能出去跑了。
崔淑英高兴得都快唱起来了。她一会儿朝对面瞅瞅,一会儿跟小云说:“小云啊,看看小荞还张狂不?”
“姆妈,操人家的心干嘛?”
叶小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解气。
她脑子一转,冒出了一个点子。就回到阁楼上,伏案写了起来。
在她的笔下多了一个花瓶似的人物,整天挖空心思地想嫁豪门,最后成了风流公子的玩物,跟个金丝雀似的。她把这个人物想象成了小荞,而她呢,却是玉洁冰清,犹如高岭之花令人仰慕。
叶小云沉浸在创作之中,心潮澎湃。
她觉得自己适逢其时,就像她心目中的小资那样,过着一种恬淡闲适的生活。她有手腕有谋略,那些男人都被她掌握着,或者比肩同行,或者踩在脚下。殊不知她活在小说里,是她自己幻化出来的世界,一旦醒来,就被现实打破了。
天井里静悄悄的,只有淡淡的药香味儿。
崔淑英闲不住,就想找点事做。
她装着去买点心,跑了一趟糕点铺子。见到江太太,就跟人家咬耳朵说:“哎,这两天阿玉和小荞都在家……”
江太太得了消息,很开心。
上个星期天,她去裁缝铺子,小荞妈妈不在家也没见到人。崔淑英听说后,就跑到糕点铺子跟她通了气,说:“小荞妈妈就躲在阁楼上,小荞也躲出去了……”
言外之意就是甭来了,人家不想见你们。江太太明白叶家三房想赖账,那就找叶家长辈好了。反正,两家老人都健在,说话还是管用的。
当天下午,江太太就提着点心匣子来拜访。
那黄包车一停下,叶茂松就看到了。他一溜烟地跑到后面,跟阿妈说:“姆妈,江太太又来了!”
顾阿玉一阵慌乱,想再躲躲。
叶小乔在阁楼上听见了,心知躲着也不是个事。她灵机一动,让阿妈把头箍找出来,绑在额头上。又揉了揉头发,往脸上和嘴上涂了一层黄粉,看着很憔悴。
“姆妈,快把草药熬上,就说我老毛病犯了,每年春天都要吃药……”
叶小乔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厅堂里熬着药,透着一股子病气。
她想,就装病吧,让江家知难而退。
说话间,宅门被叩响了。
崔淑英打开门,把江太太迎了进来。还一叠声地说着:“哎呦,江太太啊,您来得可真巧啊,阿玉在屋里,刚才还看见她煎药呢!”
江太太是有备而来,就扯着嗓子喊着:“叶师母在家吗?”
“哎呦,江太太来了!”
顾阿玉硬着头皮出来,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
她把江太太让到屋里,一股子草药味扑鼻而来。江太太掩着鼻子,说:“叶师母啊,家里有人不舒服啊?”
“是啊,小荞病了好几天了,抓了药也不见效果……”
顾阿玉一脸愁容,江太太心里咯噔一下。
她忙不迭地问道:“叶师母啊,小荞身体不是蛮好的嘛,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哎呦,江太太啊,小荞身子骨看着不错,可实际上呢,每年春秋两季都会出毛病,咳痰还带着血丝,那个也不正常……”
江太太吓了一跳,这不是痨病嘛?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江太太啊,咱们两家都不是外人,这事也不好瞒着……”
顾阿玉即兴发挥,怎么严重就怎么来。
江太太半信半疑,就问:“叶师母啊,小荞在楼上啊?”
“在啊!”
“那上去瞧瞧?”
江太太想着眼见为实,顾阿玉就带人上了楼。
“小荞,江太太来看你了!”
“唔……”叶小荞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江太太一见,心里直打鼓。
这几天不见就瘦成这个样子了?她掩着口鼻,硬着头皮问道:“小荞,感觉好些了没?”
“唔……”叶小乔有气无力,不晓得哼哼得是啥?
“小荞,坐起来,跟江太太说说话儿。”
顾阿玉掀开被子,叶小荞打起精神倚着床头,右脚上还包着一块白布。
江太太瞪大了眼睛,顾阿玉赶紧说:“江太太啊,小荞把脚崴了,不能下地走动……”
“唔,那就好好养养吧!”
江太太坐了不到一分钟,就赶紧下来了。
她搁下点心匣子,逃也似地走了。
心说,小荞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瞧那脸色黄巴巴的,血亏得厉害,弄不好还不孕不育呢。
江太太的热情被浇灭了。
他们江家衣食无忧,怎么能娶这么一个儿媳妇啊?当初,两家只是口头上说说,当不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