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やっと徐さんを見つけた。”(徐桑,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在说什么。
“徐さん、今年、俺は異常に忙しかった、日本から銭塘に戻ってきたら、徐さんはもういなかったんだ。なんでやねん。”(徐桑,今年我特别忙,等我终于从日本回钱塘后,徐桑却已经不在那里了。为什么呀!)
你到底在说什么。
“覚えていないんどすか。俺は京岡高宏どす。”(不记得了吗?我是京冈高宏。)
你到底究竟是在说什么——不是!
小老弟!
说我能听懂的人话啊!!!
还有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日语啊摔!
眼看着疑似荀辙(?)的男人越走越近,道迎却始终无法搭话。危急关头,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道迎根本听不懂,想了想,说:“唔系今钢高宏。”说完还拿出手机摁了两下,似乎是在调试翻译器。
=皿=!
你母语什么时候这么烫嘴了!
还有今钢高宏到底是谁啊!到底是谁啊!!!
然而,这些疑问终究只能延迟片刻再说,因为那个快怼到自己脸上的翻译页面上写着锃光瓦亮的中文——做恍然大悟状。
“哦!!!原来是今钢先生啊!!来来来,这边谈,我们这边谈!各位,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
19.2.
徐道迎和突然出现的国际友人去天台的角落吹风了。
徐道迎的脏手把国际友人的西装都给拽脏了。
可国际友人却面带宠溺,没有一丝不满。
澜澜捏紧了拳头,觉得满身的血直冲脑壳。
她是颜控,但她还没有那么颜控,不至于说看到一个帅哥就心惊肉跳到大脑充血到这个程度——最多也就冲一点点。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帅哥都对徐道迎情有独钟?
是脑子打包被驴踢了吗?
这就是天之娇女因为人生太过一帆风顺而很容易引起的一种心态:这个东西我可以不要,但你不可以碰。
被三杀了的澜澜发誓要找回场子,而且是现在立刻马上。
为了找回场子,她决定——
上网。
19.3.
有道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天女自然也有不少的捧哏。澜澜虽然不会日语,但他们当年的高中班上恰好有个女生是二次元,上大学之后就将日语当成了自己的二外,也有N1证。于今上网,刚好用得上。
因为进阿特勒酒店必须要登记,所以澜澜和小黄是在前台那里弄到了国际友人名字的真实汉字的,也就是“京冈高宏”。这是一个线索。
二次元小黄接到领导的使命,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日文检索。另有一名从高中开始就很擅长上网搜题的信息检索大师·捧哏员小邓勇敢地接下了在中文网海里遨游的重任。两人你追我赶,好不快活。
很快,小黄率先找到了一丝线索:“京冈高宏,这个人——好像是日本的华族出身啊。”
“华族?”澜澜第一反应是鬼扯,“华族不是早就没了吗?”
华族是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到二战结束之前存在的贵族特权阶层,基本都是过去旧时代的大名、武士出身,可以袭爵,但在二战结束之后就集体下岗了。
乍一听华族,澜澜就像是在听“我、朱元璋后代、打钱”一样玄幻。
“华族虽然从制度上结束了,但还是在日本发挥着重大的作用的,”日本通小黄解释,“像现在日本的很多财阀、政客,祖上倒腾几代都是华族。他们抱团取暖,定期还会开会,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上都有很大势力。”
“我以前在澳大利亚留学的时候,”小邓也凑趣地说,“就遇到过一个日本人,说自己祖上是华族,虽然只是最低的男爵。那小子是真有钱,家里开矿的,财富深不可测啊。”
“但是为了不招人恨,所以他们在日本国内都很低调。”小黄把手机递给澜澜,“但还是被我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
澜澜看到一个维基百科界面,是华族一览表,上面锃光瓦亮地写着:峰山京冈家、明治年间袭子爵。
“我还找到了家族系谱表,是这样的,”小黄指给澜澜看一张图,“你看,峯山京冈家……京冈高大——京冈高宏。京冈高宏应该是京冈高大的儿子,以后会继承家业的那种。”
“还有别的信息吗?”
小黄摇摇头:“这一家人都很低调。”
日本很重视保护个人隐私,肖像权也管得很严,如果一个人刻意想要让自己不上网,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澜澜把手机往旁边一放:“这能证明什么?就不能是同名同姓?”她轻嗤一声,心里却往下沉了不少。
毕竟那个男人的气质是不会骗人的。
难道,真的是……
我,后代,打钱?
“靠!居然是真的!!!”
澜澜差点跳了起来:“小邓你一惊一乍什么!”
小邓赶快把手机推过来:“你看——徐道迎说过她以前是给梨厂干活的吧?这个日本很有名的游戏发行公司和梨厂合作过——澜澜你看看这个发行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是谁!”
因为日本的正式文件中汉字都很多,倒是也不用翻译了。于是澜澜就在一串汉字中,看到了锃光瓦亮的四个字——
京冈高大。
19.4.
证据链条已经很完善了。
徐道迎在梨厂当宣传期间,接触到了替父亲京冈高大来中国考察合作对象的京冈高宏。京冈高宏对徐道迎一见钟情。他那段时间实在太忙了。等他从日本回来,徐道迎已经回了渝城——于是他就想尽办法、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徐道迎,一时激动,冲进了阿特勒酒店。
此外,还有更多的佐证信息,逐渐浮出水面!
比如门口京冈高宏停的车,已经被确认是保时捷了!
“那个啊,去车行五钟头八百租的。”
比如京冈高宏那一身行头,是绝对不会骗人的!GUCCI!LV!阿玛尼!
“今天早上去奥莱两百一件买的——你问为什么这么便宜?你没注意到那些都是死亡荧光色吗?根本卖不出去,零点一折都卖不出去。我刚好是冷白皮,捡漏了。”
还有高定!
“去望天门李老太那里自带布做的,手艺不错吧。”
还有贵族气质!
“以前当练习生上演技课的时候,我堂堂课排第一。”
最关键的是那口流利的京都腔!
据小黄说,京冈高宏说的不是标准日语,而是京都腔!这是日本最古老、最高贵的方言——而峰山京冈家就生活在京都!
“信我!”小黄拍着胸脯跟澜澜打包票,激动到眼白充血,“京都腔就是这样的!语速慢、把DESU(です)统一发音成DOSU(どす)——还有那个‘对不起(すんまへん)’、‘为什么会这样’(なんでやねん)那两句,都是标标准准的京都腔!绝对!我在油管上看过很多京都腔的视频,一模一样啊!”
因为小黄太过激动,澜澜差点被气得脑部二次充血,“你这么高兴干什么啊!澜澜的心都要滴血了,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确定完了老娘不就完了吗!
华族!真正的华族后裔!富二代贵二代!追求徐道迎!还是纯28K舔狗!
他那么爱徐道迎,可徐道迎还对他不屑一顾!
这是要让她脑壳三次充血的节奏吗?!
小黄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赶快赔礼道歉不提——可她也委屈,因为实在是太爽了啊!
那种平生所学能够派上用场、自己也能当一把神探的感觉,真的是很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啊!
智商的优越感,才是爽感的真正来源!
“让她们以为自己获得了智商的优越感,”荀辙举起了一杯红酒,对身边的道迎假笑,“就是这次装逼的关键。”
道迎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大侠,吞了吞口水:“所以你日语到底哪儿学的?”
“唱跳爱豆不学日语?”
“……”
“我们老板虽然起名用德语,但他一度志在日本市场,说要走出国门,扬我国威。”
“荀辙,”道迎发自内心地赞美荀辙,“您真是古今中外学以致用第一人。”
19.5.
学以致用的还不止这一点。
荀辙为了能让自己更有日本人的特征,还很严谨地化了心机裸妆——他说说话习惯不同,脸部肌肉动用不同,会导致肌肉走向有差别,并最终影响面相。
再加上精心打理的眉毛、头发,还有那贵族一般的忧郁气质,以及那一身行头,老实说,道迎刚见到他的时候,都有点不敢认。
和荀辙像,但又很不像——不好说,就感觉这是两个人。最多面相像,但绝对是两个人。
这怎么会是那个她家楼下修手机的楞头小子啊。
这也算是荀辙歪打正着了——他不知道澜澜其实是见过他的,如果他什么化妆都没做,澜澜一定会认出他,这次装逼出警也就会失败。
但谁让咱们的小老弟严谨呢?
“化妆术、演技、日语……”道迎掰着指头数,跟荀辙站在角落小声嘀咕,“老铁,我再说一遍,你当年不红,真是天理难容!”
上哪儿找这么八项全能的爱豆啊!
被夸奖了,荀辙耳朵有点红,他想要抓耳朵,但摄于自己的贵族人设,便只能就势将举起来的手优雅地放在栏杆上,作凭栏远眺状:“昨天晚上查你们梨厂跟哪些日本公司合作过,找了下董事会名单,正好看到京冈这个姓氏,感觉像是比较久的贵族姓氏,一查果然,搜罗搜罗也就冒充了。”
“说起这个——你居然还会京都腔!”这是道迎最震惊的地方——这年头爱豆为了日本市场学个日语需要这么拼吗!
有些日本人自己都未必会京都腔好吧!
“啊?京都腔?我不会京都腔。”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荀辙否认了道迎的赞美,“都是在油管上现学的。”
道迎瞪大了眼睛:“现学?你胆子也太肥了吧,你不怕暴……”
“你记得我专门问过你吗?”荀辙打断她,“我问你,你们班有没有去日本留学或者在日本长期生活过的人。你说没有,只有一个日语爱好者。”
“对啊,所以呢?”道迎不解。
荀辙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道迎很熟悉的“想嘚瑟又想装逼”的低调奢华表情:“所以,我们用的是一套京都腔教材。”
19.6.
“作为一个外国人,哪怕她是一个日语爱好者,她接触京都腔的渠道也就那么几条——油管的寥寥几个视频、网上总结的那几条规律,没了。”
“她没有长期在京都腔的环境下生活,自然没有办法知道真正的京都腔是什么。当然,我也不知道真正的京都腔是什么,但问题不大,我只要说的特别像‘她能够接触到的那些材料里形容的京都腔’即可,其他的部分像不像无所谓。这就好像你在一个懂中文的毛里求斯人面前讲四川话,他最多能通过大概的腔调和‘抓子’‘龟儿’之类的关键词判断这是四川话,但你要是在‘抓子’和‘龟儿’中间加一堆标准普通话,他也分辨不出来。”
“她是外国人,我也是外国人,我们接触到的语言材料是相同的。还是那句话,我只需要说得和她看过的那些有关视频还有规律总结网页一模一样就够了。”
“同理,装贵族的原理也是一样。”
“你没见过贵族,我也没见过贵族,她没见过贵族,咱们都没见过贵族,更没见过日本的贵族。所谓贵族的特征不过就是根据影视剧、小说、都市传说构建出来的,是我们想象中的贵族,不是真的贵族。类似于‘穷人以为皇上会用金锄头锄地’那个笑话,”荀辙指了指自己,“而我只需要表现出‘我在用金锄头锄地’,足矣。”
“你……”道迎还打算说什么,突然服务员朝两人走来,道迎只能暂时作罢。
问了一下,才知道是澜澜那边怕国际友人太渴了,专门让服务员送了两杯卡布奇诺过来。正好附近还有一张玻璃小圆桌没人坐,两人就在那里落座。
道迎眼睁睁地看着荀辙施施然坐下来,左手扶着桌边,上身笔挺,仰头不看盘子,用小勺子轻巧地舀着咖啡,像燕子那样轻盈地将咖啡送入口中,小勺子和嘴唇呈直角;同时,他一边漫不经心,左顾右盼,一边运用小勺子,精巧地如同扇动纤小的翅膀,不会滴洒,也不会发出喝咖啡的声音或器皿碰撞的声响。
“出现了!”道迎听到小黄已经激动到这边都能听清的声音,“跟太宰治《斜阳》里写得一模一样!华族就是这么喝东西的!”然后,她看到了澜澜倒抽了一口冷气,在见到道迎的视线后,又立刻装作若无其事。
道迎默默地回过头:“你也看过《斜阳》?故意的?”
荀辙举起咖啡,微笑。
“所以华族真的是这么喝咖啡的吗?”
“谁知道呢?”荀辙耸耸肩,“徐道迎,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道迎一直胳膊支上桌子,挡住了自己另一只胳膊,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竖起了大拇指:“逼神,这波你在第五层。”
荀辙放下咖啡,竖起一根手指,高深莫测地摇:“不,你说错了。我在大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