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函不同，进城的通道也不同。程游跟闻山都被巡逻的守卫带去了侧门，只剩叶昭一个人，孤零零往正门去。
城门口停着辆豪华马车，白色独角兽温顺的梳理着鬃毛。
一队士兵守在车厢旁边，领头的人戴顶红帽子，双手举着块木板——
热烈欢迎公主殿下来访。
叶昭木然的递上邀请函：“你好，我是叶昭。”
红帽子翻来覆去检查了两遍，微微躬身道：“威尔斯骑士，代表全体居民，欢迎您的到来。”
威尔斯骑士甚至有点热情过度，行完礼后就抓住叶昭的手腕，自顾自往唇边送。一位真正的骑士，怎么能不吻别公主的手背？
叶昭面无表情的把手抽回来：“好了威尔斯，这种礼节就不必了。带我去见你们的公主。”
威尔斯颇为遗憾的抬了抬手臂，仪仗队缓缓向前而去。
小镇藏在森林里，乔木上挂着彩带跟霓虹灯，灌木丛上铺着嘉年华庆典的横幅，到处都弥漫着诡异的喜气。
“想看看我们的集市吗？我亲爱的公主。”威尔斯骑士的脸从轿厢车帘里伸进来。
独角兽停下来，叶昭跳出车厢：“叫名字就可以了，我谢谢你全家，威尔斯。”
真是有礼貌的小公主呢。威尔斯收回想扶他的手，幽怨叹气：“好吧，公主殿下。”
......操，随便吧。
集市倒是很热闹，除了没几个人以外，一切看起来都很繁华和谐。
垂着耳朵的长毛兔蹲在树墩上：“要来一杯吗，公主？”
它朝叶昭晃了晃杯子，是一小片荷叶卷出来的，里面盛着半杯红色液体。
“谢谢，你自己喝吧。”叶昭看看脚底被敲碎半边的人头，还有三瓣嘴旁边可疑的红色痕迹，果断掉头就走。
离他不远处坐着群矮人，每个都带着尖头软帽，耷拉在眼睛上边一点，笑嘻嘻齐声道：“试一试森林里刚长出来的蘑菇吧，我们亲爱的公主。”
他们坐在一片菌落上，每株蘑菇都长到他腰际，颜色还正好跟矮人的帽子对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叶昭留下数了数，正好七个矮人七株蘑菇。
威尔斯眼神向往，嘟囔道：“这个月又没有俸禄，该死，她最爱的小玩意儿......”
说到这儿时他脸红了红，从满脸大胡子底下透出点娇羞。
叶昭掏出三枚金币，随意往威尔斯手里一塞：“拿去吧，就当见面礼。你喜欢她？”
“当然，玛丽是小镇最美丽的公主。”威尔斯背过身，挡着嘴咬了口金币，被浓烈的鱼腥味灌满了整个喉咙。
但好歹金币是真的。威尔斯小心翼翼将金子收进口袋，这才意识到不对，补充道：“就像您一样，我善良的殿下。”
就在威尔斯向矮人购买蘑菇的几分钟里，森林深处传来一阵异动。长毛兔早就抱着人头酒杯逃之夭夭，矮人收下金币后也迅速跑走了。
异动还在持续，甚至愈演愈烈，刮倒了旁边不少低矮的树木跟灌丛。
“别担心，”威尔斯反身抽出一把羽箭，拉满弓弦：“一些可爱的小东西罢了，它们总爱来恶作剧。”
叶昭不作声，只默默又往后退了几步。可爱的小东西？吓跑了喝人血的兔子、开黑店的矮人，还折断了几棵古树，那还真是可爱啊。
威尔斯的箭射出去，远远听到一声没进肉里的沉闷声音。
“稍等一会儿，殿下。这些小东西值五枚金币呢。”威尔斯看起来很兴奋，兴冲冲跑过去拨开草丛。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草丛里单腿跪着个男人，浑身湿淋淋的，羽箭插在他左肩，血正汩汩流出。
他背后躺着只两人高的青蛙，应该就是威尔斯嘴里的小玩意儿。青蛙舌头还没来得及卷回去，正中间钉着把匕首，口水混着黏液一起挂在尖牙旁边。
林沉？
叶昭朝他丢去个疑问的眼神：怎么回事？
林沉拔出羽箭，随手捡了几片宽大的树叶堵住伤口，向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过身向反方向走去。
威尔斯已经搭起了第二支箭：“你是谁？”
“是你爹。”林沉语气也很烦躁，血凝在衣服上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他现在身份是偷渡客，贸然相认，对叶昭而言后患无穷。
叶昭将威尔斯的弓箭往下压了压，语气平静：“威尔斯，你们国家对我的骑士做了什么？”
“骑士？”威尔斯眼神迷茫，但依旧没有松开拉弓的手：“抱歉殿下，我们并没有收到关于您骑士的信息。”
叶昭抬起下巴，眼神斜着往他脸上一瞟，倨傲道：“他受伤了。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他现在手里只有一张牌，那就是系统给予他的‘公主’身份。而从威尔斯的态度来看，这个身份的地位可不低，甚至是尤为尊贵。
用得好的话，这就是一张王牌。
果然，威尔斯眼中虽然还有戒备，但手已经慢慢放下来了：“你确定，殿下？”
林沉走得摇摇晃晃，一副随时都会栽倒在地的模样。叶昭急得上火，又不能直接将他带回来，索性转身上了马车：“你在怀疑我？”
“威尔斯，你最好祈祷我的骑士安然无恙，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真是令人头痛的小公主，跟玛丽一模一样。威尔斯骑士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态度，招招手让几个士兵将林沉架起来，简单处理包扎后让他跟在了队伍后面。
叶昭上车后就一直透过窗缝观察着下面的动静，直到林沉裹着纱布混进队伍中，他才安下心来坐着。
路过服装店时，威尔斯的脸又从车窗里伸进来：“我认为你需要一些装饰品，殿下，譬如一件华贵的长摆裙。”
看在那三枚金币的份上。不然这位可怜的殿下一定走不出玛丽的寝宫。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叶昭深呼吸两口，平复好扭曲的表情，掀开门帘下车。
林沉已经提前站在了车厢底下，一只手背在背后，另外只手递到叶昭眼前：“下来吧，我的殿下。”
他嘴角噙着笑，一副恶作剧的模样。
叶昭额头青筋直跳，无声道：“林哥你有病啊？行行好放过我，我不想当大□□萌妹。”
林沉也很无奈，极小声道：“我也不想，这不都看着呢？”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说这厮是个太监。
叶昭黑着脸被林沉从马车扶下来。
但林沉自己还受着伤，他也不敢真把全身重量都压上去，只虚搭了一下，在他耳边道：“李思思呢？”
“跑了。”林沉演得很入戏，尽心尽力把他扶进大堂，但嘴里还是多有不满：“你骑士还在这儿吧，没说几句就找女人？”
够了，再演就过分了。
叶昭懒得再理他，径直走到柜台：“随便一件白裙子，谢谢。”
威尔斯刚刚在服装店门口，一直疯狂暗示他，玛丽喜欢纯白的东西。
老板正在研究着什么，头都不抬一下：“没有。”
叶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是一沓歌剧院的门票。门票上印刷着缩小版的海报，几个漂亮女人凑在一起，旁边是散落的水晶鞋跟倒掉的烛灯，数排黑体字挡住了她们的脸——
【皇家歌剧院年度巨献，公主的一天，下周三火爆首映！
关于宫殿深处水晶鞋与纺锤的秘密，
关于海底布满鳞片的尾巴与魔法的联系，
关于森林中蘑菇汤与红苹果的香气。
不管你想知道什么，全知全能的巫女永远在歌剧院等你。】
威尔斯说，森林中矮人贩售的新鲜蘑菇，是玛丽最热爱的小玩意儿。
叶昭从老板手里抽出一张门票：“我要一张。”
“非卖品。”老板恶狠狠抬头，并不像森林中其他生物那样恭敬：“除非你把那样东西买走！”
他指了指二楼挂着的一件红色礼服裙。这些公主永远这么贪婪成性、爱占便宜，用这沓根本卖不出去的歌舞剧门票，骗走了他店里所有家当！
叶昭耸耸肩，看向林沉：“付钱吧。公主身上从不带现金。”
那条礼服裙标价四百个金币。最后林沉不得不把自己的金丝眼镜都抵押了出去。
叶昭拎着衣架，同时软磨硬泡从老板手里拿走了四张门票，幸灾乐祸道：“看得清？”
林沉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想推下镜框，又收回了手：“平光眼镜，我不近视。”
那还天天带着干嘛，耍酷？
叶昭腹诽两句，提着包装袋就想出门。
“我亲爱的公主，你最好换上再踏出去，否则你会被嫉妒的目光撕碎的。”老板正在柜台后数金币，看起来心情很愉悦，甚至出言提醒了两句。
叶昭站在窗边看了看外边，街上还是没几个正常人，满大街直立行走的猫猫狗狗，但每扇窗户后却好像都藏着一双充满恶意的红色眼睛。
那种深沉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几乎让叶昭瞬间清醒过来。
他扭头想叫林沉，却见他也一脸严肃的盯着窗外。没了眼镜遮挡，他左眼的颜色似乎比平常看着更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