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站在那片熟悉的白雾里发呆。此轮考场已经关闭，程游跟闻山遍寻不见，系统甚至宣告他跟林沉两人已经死亡。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全数被修复，但还是心神不宁：“他们两个呢？还有司灼，为什么都不在？”
“司灼跟我们传送点不一样。”
林沉组织了一下语言，略带小心的开口：“程游跟闻山，死了。但不算彻底死亡，还有复活的方法。”
早在从皇家歌剧院出来那个晚上，他就已经对程游和盘托出了。想在上个考场里将所有人毫发无损的带出来，可能性几乎为零。除了团灭以外，最多只有留守小镇的两个人能活着。
而那两人绝对没有在记忆钟塔活下去的能力。所以对于林沉和叶昭而言，这就是一场必死的局。
他只能赌了一把，提前调换两方的身份证明，试图在系统漏洞之下苟且偷生。
林沉示意叶昭摸一摸自己的外套口袋。
叶昭从衣兜里掏出来张硬卡片，跟上次在学校里那张格式一模一样，只不过姓名栏填的是程游。
“他俩代替我们，被系统认定死亡了？”叶昭最终还是没忍住，扯过林沉嘴里的烟，就势吸了一口：“什么人工智障系统。”
他吐了口烟圈，然后拿脚辗灭烟头，直奔主题：“他俩是什么？我是什么？”
从记忆钟塔播放的影像来看，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中的“NPC”。那他过去十几年的人生怎么解释？他的学业、家人、朋友，到头来都只是一串数据一场空？叶昭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事到如今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林沉如实道：“这个游戏前期的时候，我刷过一个还在试验期的副本，就是你被创造出来的那个考场。”
“当时系统规则也还在进化，并不完善。我通关过程中喜欢上你，后来反复刷了无数次那个副本，最后终于在那个考场程序出问题导致封锁之前，找到了能把你带出来的方法。”
“但这个方法并不被系统所批准，所以我不得不让你象征性‘死亡’又复活，再被传送到其他考场待命。你走之后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做出能让你参与进考试的入口，也就是你下载过的那个APP。”
林沉将叶昭揽进怀里，揉揉他耳垂：“系统封存了我的记忆，但并不完全，我偶尔还是能记得要来找你。小昭，我过了好多场没有你的考试，最后才在嘉城高中那个世界遇见你。”
他通关嘉城高中的副本后，立刻着手将司灼坑进记忆钟塔，为叶昭之后恢复记忆做准备。但万万没想到，居然在第二个副本，作为备胎的司灼就帮了大忙。
“那程游他们到底是什么？”叶昭被他揽着，身体僵硬，但有种莫名熟悉的安心感。
“NPC，”林沉回答得干脆利落：“所以我说并没有彻底抹杀，只不过是一个文件重命名，再被设置为隐藏了而已。如果能找到恢复数据的方法，自然就可以‘复活’。”
他顿了顿，认真对叶昭道：“但你不一样。你作为‘NPC’的原始数据已经被抹除，相当于历史版本丢失，一旦被宣布抹杀，就是真正的烟消云散。”
十八年的生活经历被浓缩成一行代码。
叶昭嘲讽的勾起嘴角，早知今日，他当时还悬什么梁、刺什么股？反正时间到了就又是条好汉。
林沉感知到他的情绪，少见的有些慌张：“我当时也没有其他办法，能把伤亡控制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太突然了，不太能接受。”
得到程游两人并未死亡的消息，他已经稍微有点放下心来。
而且叶昭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能从本能的情绪中感知到，他确实对林沉心动过：“你知道吧，就跟买彩票中了个男朋友一样。”
林沉又想凑上去吻他，仿佛只能从这种黏黏糊糊的动作里获得安全感：“那这可是头奖。”
“谢谢参与而已。”叶昭偏头躲开，对突如其来的亲密还是略有抗拒：“程游他们，要怎样复活？”
叶昭并不觉得程游和闻山只是两行虚幻的数据。
况且对这两人的‘死亡’，他实在难辞其咎。无论是被作为入口的APP，还是误被卷入游戏，再或者极限一换一，叶昭都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风暴眼。
林沉也不强迫他，转而去握他的手，十指相扣往前走：“先回冲刺培训班的教学楼，那里是系统的大本营。”
叶昭被拖着走了几步，搞不懂林沉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黏人：“林哥，你不觉得别扭吗？”
白雾里只有一条小道，窄得连转身都不够，更别提手拉手了。叶昭甩了两下没甩开，更郁闷了，只觉得像结伴上厕所的女子高中生。
林沉侧身，将叶昭往前边推了推，然后往后一步撒开手：“行行行，我不管你。”
他刚离开叶昭身边不到半米的距离，盘旋在上空的白色蛛丝就一个俯冲，顺着叶昭的脖颈紧紧缠了几圈。
叶昭挣扎了几下，但蛛丝只会越缠越紧，逼得他原地蹦到林沉背上去：“我｜操，这都什么东西，这么明目张胆来谋财害命？！”
系统的规则虽然严苛了一点，但始终还是有框架的。这种什么提示都没有，上来就直攻死穴的操作，简直就是耍流氓啊。
但这种感觉怎么好熟悉的样子？叶昭摸上自己的脖颈，若有所思道：“第一场密室结束，我们是不是也途径了这片雾？我醒来后觉得有被勒过的窒息感，但你说是瘴气。”
林沉倒是挺美滋滋，还托着他上下颠了颠：“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给你讲这些？整个游戏中，系统唯一无法监控的死角，就在考场跟教学楼交界的这片空间里。”
但玩家都知道的东西，系统自然也不会放任其存在。它在这片空间中投放了数以万计的蛛丝，看起来就像一整片迷雾，用来严格筛查从考场中的通关者的身份。一旦监测到异象，将立刻启动抹杀程序。
叶昭这种违规存在的角色，就是这些蛛丝头号要抹杀的对象。如果不是林沉在旁边阻拦，他在第一回通关之后，就应该被系统回收销毁，彻底抹除数据了。
“我记得你也被封存过记忆，什么时候记起来的？”叶昭有点脸红，从林沉背上跳下来，老老实实任由他牵着走。
林沉轻轻勾过他手心：“看见你就想起来了。”
两人在白雾尽头遇上了司灼。
司灼看着很狼狈，衣服破破烂烂的，冲过来就按着林沉锤：“林沉你变态不变态啊？自个儿谈恋爱，忽悠我来给你擦屁股，你没有心！”
“这叫历练，你实战经验还是太少。”林沉倒没躲，只把叶昭往怀里拉了拉，免得被误伤：“遥想当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
“停停停！够了！你是不是就会用这一件事来威胁我？”
林沉拉着叶昭径直离开：“管用就行。”
司灼在后头气急败坏辱骂苍天，闹得叶昭直乐：“司灼有把柄在你这儿？”
“一些小糗事而已。”
林沉蹭蹭他耳朵，热气喷在软骨的轮廓上：“惦记他做什么？我在你面前呢。”
司灼在两人背后‘呸’了一声：“收敛点！我难道不会受伤的吗！”
“我看你给林哥拉郎配也挺熟练的。”叶昭凉凉补刀。
林沉挑眉：“配给谁？”
“配给您，您两位天造地设好事成双。”司灼翻了个白眼。大神跟大神的男朋友，他惹得起谁？不过一个疲于奔命的工具人罢了。
迷雾慢慢退去，前面不远就是所有玩家集中休整的教学楼。
林沉放开手，理了理衣领：“进门就装不认识，别被系统察觉到异样。”
作为全考场第一人的时候，所谓校规校纪对他来说就是废纸。但两人现在都是普通玩家的身份，一旦被系统发现，以‘严禁恋爱’作为借口予以抹杀的话，那才真是无处喊冤。
自动门前装有识别身份的一个刷卡机器。
司灼将证件放上去，嘴里嘟囔个没完：“就爱整这些没用的玩意儿，我觉着系统还挺工业复古的哈。”
“是挺复古。”
林沉把两个人的证件一块儿搁上去，气定神闲等最终的播报结果。
【学号0018，姓名程游，身份认证通过。】
【学号0019，姓名闻山，身份认证通过。】
自动门颤巍巍打开了。
司灼惊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林沉......你？”
林沉对他做了个封口的动作：“管好你自己。”
“等下次回来，系统估计就把这个换成面部识别了。”司灼还是没憋住，小声吐槽了几句。如果系统能自由抹杀玩家，那林沉绝对是黑名单上的头号人物。
这么多年过去，本来傻白甜的系统，硬生生在跟林沉的斗智斗勇里，建起来了一座程序防火墙。
教学楼底下很是喧哗。
红榜照样张贴在老位置，但原本霸占第一名的那位无名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司灼。布告栏中关于叶昭的处分通知也被撤除了，只留下一张白纸，空荡荡粘在玻璃窗里头。
看见司灼走过来，众人顿时作鸟兽散。仅余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人，笑嘻嘻伸出右手：“恭喜你，司，那个人终于死了。”
假洋鬼子。
司灼耸耸肩，勉强跟小丑面具碰了碰拳：“他死了也轮不到你。”
更何况......司灼往旁边瞧了瞧，人家不仅没死，还在这儿眉来眼去，玩他妈的爱情游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