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到小希时,她正蹲在干涸的河床边,愁眉苦脸望着远处架篝火的一群村民。
林沉左右张望,没看见其他人：“潘多拉呢？”
“去都城了,那里还有几个合作伙伴。”小希盘腿坐下，拍拍地面示意他们也坐,“叶昭，关于系统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叶昭一时语塞。他记得食堂的包子五毛钱两个，晚上去还能吃碗馄饨当夜宵，但就是不记得这个什么狗屁系统。
“他之前的记忆完全被清除了，你问不出来的。”林沉挨着他坐下。
小希摇头：“不，你只是给他的记忆上了把锁,并没有格式化。”
叶昭试图解释：“但我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河岸对面的篝火已经燃起来了,但天边的太阳仍然未落，让这个场面看起来有点滑稽。小希估算了下时间,起身道：“还有几分钟,注意看。”
“看什么？”
“解锁的钥匙。”
叶昭抬头想看她的背影，却被白光晃了晃眼睛。
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太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西沉去，不过几秒后,月出东方,群星灿烂。双方在某个刹那有过短暂的一线交汇，但很快各奔东西。
远山传来几声狼嘶哑的叫声，对岸的篝火顿时显得正合时宜。
或许是潮汐的作用,水珠从河床深处滲出来，又让干裂的大地完全吸收殆尽。小希蹲下来，将被软化的土壤放进瓦罐中，又用柳枝蘸了点清水进去，双手摸索着在罐中捏出个人形来。她把泥土做成的小人偶放在平地上，但夜间的温度依然很高，叶昭看见它身体中的水分被慢慢蒸腾出去，直到人偶发出声脆响，裂成无数指甲盖那样大的碎片。
被从寄生体中剥离出的水份却并没有变回雾气，而是维持着水珠的形态，在空中划出一道类似于虚线的光点轨迹。叶昭的视线随着那道轨迹而动，脑子里却突然闪过点东西。
记忆钟塔，死亡之海，当时他也见过这样的光点。
小希仔细将那些碎片收进瓦罐，神色怜悯：“在这儿根本没有昼夜交替的过渡期，除了正午就是深夜，夜里偶尔会下雨，久而久之形成了这条河。”
“我用这些土壤跟水，创造了这座考场里，唯一不在系统控制下的种群。只可惜并非完成品，他们需要不停补充水源，否则就会像刚刚那个泥人样，干裂直至死亡。”
林沉想起在神庙中遇见的那个村民，也自称是前来求雨，顿时皱眉道：“作为造物神，只有你能重新为他们注入水源？”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我跟系统，”小希摇头，“当然他们只知道我的存在，因此为我修建神庙，需要求雨时就去祭拜。但自从你们进入这间考场开始，白昼就比从前长了三分之二，也再没下过一滴雨。”
“河流很快枯竭了，不管他们在神庙里进行再多的祭拜活动，都只无济于事。而就在前几天，都城里来了两个巫师，我想应该是你们的同伴吧，进城的第一天，就在求雨祭典上招来场雨。”
“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看见了。”小希无奈地摊开手道，“从系统开始干预这座考场的各种进程时，我就知道，该到反击的时候了。”
叶昭语无伦次道：“这些水分......就是现在还飘着的这些光点，我在死亡之海旁边见过。”
小希坦诚道：“是我安排的，你必须经过记忆钟塔的回溯，才能解开最外面那把锁。因为这把锁没有钥匙，只能靠强行初始化。”
叶昭不解道：“那为什么这里的水，跟死亡之海里的水相似度那么高？”
“它们本来就是一种东西，能创造人，那为什么不能做些其他的呢？”小希眨眨眼，笑得有些狡黠，“林沉之前进去的那个副本是我模拟的，设置了完全不能通关的条件，所以他们才始终不能完成任务。但没想到他还会带一个倒霉鬼进去，我本来只是想让你跟他两头合作就可以的。”
从头到尾被摆了一道，林沉看起来很是不爽：“那小镇上的线索也是你给的？还有诺亚方舟上那个预言，你早就知道系统会派人追杀叶昭，所以提前布好局让诺亚在其中斡旋，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直接干掉猎人，是不是？”
“勉强算是吧，但我可没料到你们会把那个人也带来我这儿。”小希翻了个白眼，像是很不满翟星在都城里装神弄鬼的行径，“这样让事情麻烦很多啊。”
林沉皱眉道：“你能提前预知系统的手段，完全可以自己去拦截，不必牵扯进叶昭。”
“那如果所有预测的结果，都显示我会输呢？”
两人的表情都黑了八个度。
小希象征性安慰他们几句：“变数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叶昭，他能想起来的东西，就是让系统措手不及的关键。所以我才会连续布这么多局，一定要在最终时刻来临之前，将我们的胜率最大化。”
叶昭纠正她：“是你的胜率，我只是被你拉来当垫背的工具人。”
“都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啦！”小希突然凶起来，横眉竖目瞪着他，“赶紧想！”
叶昭巨他妈冤：“想什么啊！”
小希引导道：“我刚刚模拟了一次系统的创造过程，虽然手段可能不同，但对于经历过的人而言，应该是有相同点的。你顺着这种感觉往下走，或许能回忆起一些零碎的东西。”
谁他妈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啊？
叶昭苦不堪言，也只能尽力在脑海里回想刚刚小希捏泥人的画面，尽可能找出“感觉”来。奇怪的是，他一在记忆中重复刚才的过程，就好像有只手推着他往一片荒芜地走，但荒地周围又有栅栏围着，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
好在栅栏并非全是密不透风的，叶昭闭上双眼，放任思维从栅栏缝中穿梭过去。
“想起什么没有？”看他脸色突变又不说话，小希顿时急了，跳起来想扒拉他两下。
“别催他。”林沉将她拍下去，用点力按住她脑袋：“消停点，跳起来还没叶昭膝盖高。”
小希愤而闭麦。
叶昭睁开眼，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零星碎片的东西，古怪又诡异。他刮了刮眼眶，试图将充血感压下去：“别人失忆都头疼，我怎么眼睛充血到像要立刻原地爆炸？”
林沉贴心的替他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系统的双重密码？解不开就自毁那种。”
“不要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讲鬼故事。”
叶昭不满道：“老是什么密码、数据、解锁，你觉不觉得我特像人形电脑天使心？”
“少看点少女漫。”林沉拍了下他头顶。
眼看着狗男男你侬我侬，小希终于忍不住道：“秀完恩爱，可以顺便说说正事吗？”
叶昭欲言又止好半天，终于开口道：“应该是在一块土壤底下，黑灯瞎火的，然后有本书。”
刚刚跟着思维穿过缝隙时，他有一个瞬间似乎激发了通感，鼻腔里能闻到一股湿润的、仿佛刚下过雨的土腥味，不知是不是记忆中本来就存在的气味。但这股淡薄的味道并没有持续太久，叶昭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脑海中盘旋的另外个东西吸引走了。
一件他跟林沉都非常熟悉的事物——
当初系统作为惩罚送给他，却被用成了通关秘籍的，第一本习题资料。
叶昭深深叹了口气：“你说这系统到底是想做什么？我怎么觉得他是真想开补习班？”
林沉显然也听懂了他意中所指：“人家补习班要钱，你这要命啊。”
他俩在这猜哑谜，小希却警觉起来：“什么书？”
“高考习题汇编，算是对各考场的套路总结吧。”叶昭没准备瞒她，他也确实很好奇系统的真实身份，更好奇的是，整个系统中那么多人，为什么系统偏偏选中了他。最开始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什么高三生应届保护政策，现在想来充满阴谋的气息。
小希显得有些难以理解，这似乎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套路总结？能给我看看吗？”
叶昭往怀里一摸，脸色‘唰’变黑了：“好像落船上了。”
“没呢，在我这儿。”
林沉惊讶于他现在才发现习题失踪，从收纳袋里将装订好的习题册拿出来：“就这么多，看吧。”
叶昭对翻烂了的资料不感兴趣，反而对巴掌大的收纳袋充满好奇：“你什么时候拿走的？这么小的袋子装得下？”
没想到林沉比他还好奇，一副见鬼的表情：“你就没怀疑过，我那么长一把刀平时搁哪儿？”
他抖了抖收纳袋，袋口冒出那把黑色长刀的刀柄来。
叶昭对着空间收纳袋啧啧称奇，捧在手里转着圈研究。小希翻看资料册的脸色却愈发沉重，这里面的每道题目，她都能找出对应的考场，甚至对应的NPC，以及她自己，都能在习题中看到影子。
她将资料册还给林沉：“这东西你们哪儿来的？”
林沉：“第一间考场，叶昭违反规定，系统作为惩罚给的。虽然我觉得更像奖励吧。”
“什么奖励，就是诱饵。它从一开始就盯上叶昭，准备做无本万利的生意了。”
小希冷冷道：“如果他没有恢复记忆，这本书最大的用处就是通关。叶昭按照总结出来的套路，按部就班杀掉各考场的NPC，一跃登上玩家排行榜首位。到那时名利双收，还舍不舍得离开这个虚拟世界呢？”
而系统只用调整考场中各NPC负责的模块，就能借叶昭之手，顺利除去所有类似于她这种，快要或者已经觉醒的角色。至于叶昭的双重身份，若是他安分守己，自然能继续做第一名；若是跟她有同样的想法......那在规则内抹杀他也是易如反掌。
思及此处，小希对着林沉遗憾道：“系统好像并不信任你，在培养你的接班人。”
就是运气不太好，怎么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找上了人家的小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