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海城机场。
飞机降落，乘客排队下机。暑假高峰，即使是头等舱也坐得很满，顾灿懒得去挤，干脆留在座位上玩手机，打算等人少些再过去。
信号连上，消息接二连三跳出来。顾灿点进去看，发现不知是谁拉了个群聊，里面异常火热，未读消息已经攒到了999+。
顾灿大致往上翻了一下，发现他们正在讨论去哪旅游。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小学仔们异常珍惜，决定一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然而人齐心不齐，从放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他们还没讨论出目的地。
顾灿没打算参与，正准备退出，有人@了他一下，「灿哥人呢，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顾灿挑眉，直接发了个定位。
群里一阵卧槽，对比他们磨磨蹭蹭敲不定目的地，顾灿这行动效率可以说是闪电了。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几个关系好的跳出来骂他这个叛徒单独行动，消息滚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几倍，有人夹在中间问，「灿哥，你去海城做什么啊？」
顾灿划着屏幕的指尖微顿，脑中忽得跳出一个名字。
沈榆。
短短两个字在舌尖滚动，顾灿唇角微掀，敲字回复。
「来拯救落难小美人鱼。」
＊
登机时还是下午，到达却已是傍晚。
机场临海，空气中仿佛都混着海风特有的咸腥气。
顾灿随着人流往前走，听到前面的小情侣兴致勃勃地讨论去哪玩，思绪顺着飘远。
他不是一时兴起来海城的。
半个月前，顾灿突然被一个系统绑定，得知自己在的世界是一本豪门真假少爷的耽美万人迷买股文，身份还是其中的炮灰假少爷。
而书里的主角受沈榆，正是沈家那个失踪十六年都没被找回来的小少爷。
原著里，因为沈榆自小被拐，沈家父母为了积善福，固定资助了一些孤儿，顾灿就是其中之一。他凭借精致无害的外表和花言巧语哄得沈家父母收养了他，却不甘养子的身份，惦记上了沈家的家产。
为了能够分到更多家产，他在发现沈榆的真实身份后故意隐瞒，即使在沈榆被认回豪门后也不死心，设计陷害对方，试图把人赶出家门。最终恶人有恶报，他被沈榆的追求者发现，当场揭穿，被逐出沈家，下场凄惨。
看完系统给的这段剧情，顾灿的内心只有大写的无语两个字。
他是孤儿没错，却并不是花言巧语骗得沈家父母收养，而是被沈父的二弟带回沈家的。
沈二少年轻时看上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跟人家在一起，甚至还收养了个孩子跟对方姓来表衷心。结果没几年两人就感情破碎一拍两散，顾灿这个曾经的“伪”爱情结晶自然也没了价值，沈二少本来想把他送回福利院，沈家父母想到自己失踪多年的小儿子，心生怜悯，才把他带回到家里养。
别说顾灿根本对沈家的家产没有想法，就算他有，他的户口也根本不在沈父名下，有心而无力。
然而这些并没有什么卵用，系统说他是炮灰，他就是炮灰。想扭转身份，就只能从主角受身上找办法。
顾灿行动效率一向很高，想清楚利弊，就直接付诸行动。上午学校刚考完最后一门，下午他就坐飞机来了海城。
走进航站楼，手机震动，有电话打进来。顾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顺手按下接听，“小舅舅。”
电话对面的男人轻啧一声，不满道：“说了多少次了，没人的时候别这么叫我，哥哥才二十四好吗？”
顾灿这位小舅舅名叫林橙，两人虽然差个辈分，关系却还不错。听顾灿说是来找林橙后，沈父没多问便放了行。
林橙家里是开娱乐公司的，从小就没少被拍，毕业后索性直接进了娱乐圈，出道即爆红，做了几年顶流，目前正准备转型。公司给他接了部大制作正剧，目前已经在剧组里关了两个月了。
“橙哥。”顾灿从善如流改口，“你那边忙完了吗？”
“别提了，”林橙没好气道：“碰上个带不动的新人，今天是赶不上接你了，明天也够呛能回去。”
顾灿：“那我先找个酒店住？”
“不用。”林橙道：“我叫了个侄子去接你，他有我家的钥匙，等下你直接问他要。”
顾灿应好，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对面又传来几道人声，似乎是在喊他回去。
“顶流的烦恼。”林橙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对顾灿道：“不说了，我等下把那小子电话发给你。你先跟他联系一下，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他已经到了。”
可能是因为被催得紧，男人语速飞快，“在海城有事找他，他搞不定就给我打电话。”
挂完电话，林澄很快把一串手机号发了过来，后面跟了陆飞白三个字，应该是侄子的名字。顾灿顺着拨过去，不巧，正在通话中。
想起林橙先前说人已经到了，顾灿索性没继续打，拖着行李箱往前走，视线在接机的人群中搜寻。
他没见过林橙的侄子，但听林橙的语气，应该跟他年纪差不多大。
顾灿在人群中观望过几个来回，目光锁定一处，拖着行李箱朝那边走去。
那人正在打电话，情绪沉浸其中，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接近。
“大小姐，真不是故意在你生日放鸽子，卧槽，我小舅舅让我来接人，我有什么办法，你不是还想要那谁的签名吗？”
“接谁？我没见过啊，好像叫什么灿的。听说成绩挺好的，大概是个书呆子吧。”
“什么女的啊，男的，真的是男的！”
顾·书呆子·灿：“？”
生平头一次被人用书呆子形容，顾灿心底生出些许微妙的情绪，看他电话打得上头，索性停在一边，打算等他打完再过去。
陆飞白打个电话打得口干舌燥，今天是他女朋友过生日，原本他准备好了礼物，却被林橙一通电话叫来接人，偏偏他还没办法拒绝。
无端被放鸽子，女朋友理所当然生气，陆飞白又说了半天说不上来接机人的名字，女朋友怀疑他撒谎，情绪上来，“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陆飞白气得想摔手机，想想是他两个月生活费买的，又瞬间冷静了。他看着黑掉的屏幕，正纠结着要不要拨回去，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同学。”
“没看忙着呢吗。”陆飞白没好气地回头，在看到来人时顿住。受女朋友颜狗本性影响，陆飞白也多少有点被带偏，语气勉强好了点，“有事？”
顾灿没注意他前后变化，拿出手机道：“我想找个人，但我的手机好像突然没信号了，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行吧。”陆飞白把手机拿出来，“你念一下号码。”
顾灿报出一串数字。
陆飞白边念边输，自言自语，“这号码好像有点熟啊……”
他输到最后几个数字终于察觉不对，瞪大眼睛看旁边的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这好像是我的号码……”
顾灿装作刚出来的样子，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出来得有点晚，让你等太久了。”
“没事没事。”
听他说是刚出来，陆飞白明显放松不少，“那我们快走吧，司机还在外面等。”
两人走出航站楼，接到电话的司机已经停好车，看他们出来，上前帮忙拿行李。
顾灿道了谢，打开后门上车。
陆飞白比他先一步坐到副驾，看他上来后侧身递过来几件东西，“这是小舅舅家的钥匙，还有他的卡，你先拿着用。对了，你多大？”
顾灿：“十七。”
“啊，我也十七。”陆飞白有一瞬间的停顿，“你几月的生日？”
“二月。”顾灿知道他在想什么，“没事，你叫我名字就好。”
“好。”陆飞白松了一口气，“你也叫我名字吧。”
司机放好行李上车，驱动车子驶进高速。
陆飞白回身坐正，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有些发愁。林橙交代过他要把顾灿安顿好，人家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少说他也得陪着吃个饭啥的才好意思走，可是女朋友那边还在等他，不过去也不行。
正纠结着，陆飞白忽然听到身后的顾灿开口，“对了，飞白，海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陆飞白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眼前忽然一亮，“有啊。”
*
一小时后，黑色轿车在夜色会所前平稳停下。
等候在外的门童上前拉开车门，顾灿和陆飞白一前一后下车。他们是去林橙家放过行李才来的，顾灿还换了身衣服。
陆飞白去跟朋友打电话问方位，顾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在心底问系统，“是这吗？”
“嘀”的一声电子提示音后，系统特有的机械男声响起，“检测到主角受沈榆生命气息。”
还真的是？
顾灿有些意外，原本他只是听陆飞白打电话时隐约提到过夜色，想起剧情前期沈榆似乎也是在一家叫夜色的会所打工，才想着来试试，没想到还真就这么巧，让他给碰上了。
“顾灿。”陆飞白打完电话回来叫他，“我问到了，他们说在B区看乐队表演，我们也过去吧？”
顾灿点头，跟着他往里走。
照顾到不同客户，夜色对外开了两个大门，一个直通B区酒吧，另一个直通A区包间。
门里门外似乎是隔开两个世界，踏过分界线，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占据耳膜，中间最高的舞台上，乐队主唱抱着话筒嘶吼，绚丽灯光不时扫过舞池，照出层层叠叠舞动着的人影。
顾灿抬手挡在额前，脚步下意识停住，略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在北城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去过这种娱乐场所，但通常都是去包间，要不就是清吧，这种场景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周围到处都是人，灯光又暗，只是短暂的一停顿，视线里已经没有陆飞白的人影。
顾灿迟疑一瞬，放弃了去找对方的想法，问系统道：“能找到沈榆在哪吗？”
系统“嘀”了一声，提示：“西北方位90°。”
顾灿：“……”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些模糊，系统“嗡嗡”两声，重新提示，“左前，30°”
顾灿：“……”
短暂思考两秒，顾灿掏出手机，打开了指南针。
系统提示的方位与舞台相反，越往前走，周围人流愈少，音乐不知何时开始放缓，灯光微亮。
顾灿正想着该怎么找人，前方忽然“刺啦”一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他抬眼看去，进入视线的先是半截滚过来的豁口酒瓶，再是一道侧对着他的人影。
那人身上穿着侍应生统一制服，衬衫收进裤腰，勾勒出完美的腰线。垂在身侧的右手被统一的黑色皮质半指手套包裹住，只露出骨节修长修长的白皙指尖。
顾灿视线下移，注意到他手里拎着半只豁口酒瓶。
半透明的琥珀色酒液自他被黑色手套包裹着的手背滚落，吻过裸露在外的指节，从指尖坠下，滴滴答答落在地面，淤积成堆，溅出道道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