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包厢内,燕稷点起了烟,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的断水,目光随着烟火的光芒明暗不定。
他身体里涌动着一股热流,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热情似火,像一个尤物一般的断水,既想看他继续跳下去,又想把他遮住,谁也看不见。
待一曲终,台上的断水又开始点下一曲的时候,燕稷竟然不顾以往的风度把他拉了下来,他耐心的哄着断水,面容上的温柔比以往看着真切了几分:
“好了,跳一曲就够了啊,剩下的交给别人吧。”
断水出了些汗,浑身的酒气更浓了,但他的甚至却清醒了很多,听着燕稷的话,他点了点头,跟着他回座位。
两人正要转身,却听身后从来到包厢到现在一直冷淡的鹤游问了一句:“这位是?”
燕稷心里一紧,他扶着断水转过身,目光牢牢地盯着鹤游,发现他眼睛里依然淡漠,像是无意间一问,心里提着的气顿时一松,转而有些自嘲。
他什么时候占.有欲这么爆棚了,以前的情人都是好聚好散,别人有了新的男朋友,他还能带一点真心地送上祝福,可现在,他竟然开始担心断水被别人关注。
燕稷的手从扶着断水,变成了放在断水的腰上,他的这一动作顿时让一旁装醉的燕嘉看在了眼里,燕稷却没注意到,只是把断水往鹤游身前带介绍道:
“这是鹤氏集团的总裁,鹤游,这是我男朋友,蓝若。”
“鹤先生好。”蓝若再次面对这张熟悉的脸,表情已经能做到滴水不漏,他礼貌地点头问候。
鹤游看着他,说话的口气倒很是尊重:“不必客气,鹤某是有一事请教。”
这话一出,包厢里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周斌和冯宣连怀里的人都顾不上了,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鹤游一向是高高在上的,他每次想让别人干什么事都还要别人去求他,从来没听过他语气这么客气。
接下来鹤游说的话更是让众人大吃一惊:
“我祖母的寿辰将至,她老人家一生信佛,最爱与“莲”相关的物件,鹤某见蓝先生手上的戒指挺别致的,请问蓝先生是在哪里定做的?可否把那位制作戒指的大师告诉在下?”
众人面面相觑,断水的十指上分明干干净净,哪里有鹤游说的什么戒指?
“鹤总真幽默,蓝若手上哪里有什么戒指啊。”
众人说说笑笑,也没放在心上。
鹤游看了看听了这句话略显僵硬的断水,又留意了一下其他人脸上的神情,敏锐地发现,别人似乎都没有看到那枚戒指。
这个话题翻篇了,鹤游仍旧端坐着和别人聊着天,但是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经意间扭头朝断水那边一瞥,发现燕稷的那个小男友似乎正在出神,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断水确实一直在走神。
在鹤游说到他手上的那枚戒指时,像是耳边有烟花绽放,一刹那间的光亮,遮住了他所有的视野,耳边的那句话,也就更清晰。
戒指,他在说他手上的戒指。
断水不自觉抚摸了一下右手的无名指,在旁人说笑的间隙,他第一次认真地探究着鹤游的脸。
仿佛想透过这张脸看到他的灵魂。
除了他以外,能看出他手上有戒指的,只有那个亲手给他戴戒指的那个人。这一刻,他仿佛置身于如海水和火焰的交界处,他的心情激荡而焦灼。
他跟了那个人无数岁月,但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那个人却不说一句话就消失了,他找了那个人无数岁月,怨过恨过,所有激烈的情绪都随着时光的蔓延而消逝,索性后来他也想开了,世界那么大,好男人那么多,何苦为了一个渣男哀怨度日,不如及时行乐。
后来他交了许多的男朋友。新的男朋友总能给他带来许多快乐,一个不够就多找几个,加倍快乐,再不够,就找人换几个,分享快乐。
偶尔想起那个人,也只是想不知道他死了没。
于是他专门请人给他雕了金身,每日给他烧香,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年,那个人却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眼角眉梢的韵味和那人都十分相似,断水却觉得,两个人根本不像,没有一处像。
再次见到这个人,他已然没有了那种心动的感觉。
找不到人的时候,他发了疯拼了命的满世界去找,舍去一身修为也在所不惜。
找到人的时候,却恍然发觉,当年那么多的情爱痴念,这么多年过去,发现也不过如此。
刻苦铭心,不过是因为求不得。
断水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从身到心,都提不起力气的疲惫。
他第一次感到这么疲惫,仿佛活着没有希望得累,他的额角泛着剧烈的疼痛,疼到眼睛里都像是有虫子在里面使劲儿地搅动。
在脑子里翻腾的那根神经疼到极限的时候,断水仿佛听到一种弦断的声音,也是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外界的声音,在一众熙熙攘攘的笑声中,有一道穿透灵魂的歌声传到他的脑海里:
“茫茫岁月分不清,何处是归期,恨不知心底的在意,月光如水浣尽了,浮华的旧事,惟愿留一笔相依。”注
一刹那,过往的许多事在他眼前一一浮现。
莲花池边端坐的俊俏高僧,托他而起的那只骨节修长的手,翻阅经书时手腕上带着沉香味的念珠。
他跟着他一介佛子沐浴佛礼,参悟佛经,受万佛跪拜,登佛家殿堂,游历各个小世界,随他轮回转世,护他百世周全。
最后却是被一声不吭抛弃。
他深深地看了鹤游一眼,转头靠在了燕稷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
也许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一个佛子。最终还是要皈依佛祖的,而一滴水,则是要寻找它的归处。
不入河流湖泊,不归大海雪山,便是死水,终归要干涸消逝的。
燕稷拉着蓝若,朝鹤游笑了笑,“我先送他到楼上醒醒酒,马上就下来。”
鹤游摇了摇头,“时间不早了,我刚接手家族事务,还不太熟悉,便带了些没处理完的回去再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聚。”
聚会散场后,燕稷半抱半搂着把断水带上车,因为预料到晚上会喝酒,他提前把司机叫了过来。
一直到了车上,笑了一晚上的燕稷才沉下了脸色,他把断水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捏着他的下巴细细端详,目光深沉晦暗,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一直到断水感觉不舒服想换个姿势的时候,燕稷才突然松开他,他轻笑着拍了拍断水的脸颊,语气却有些危险:
“小东西,倒是个深藏不露的,一直以为你是个干净清纯的,没想到倒是够辣够荡,说吧,怎么舞跳得这么好?”
在他端着笑脸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好感度却一直在掉:
“好感度-1”
“好感度-3”
“好感度-5”
111慌得不行,“宿主宿主!你快想想办法啊!好感度要掉完了!”
断水却淡定地摸了摸它圆滑的狗头:
“怕什么,我们做的又不是好感度任务。”
111:“……对啊!”
于是111乖乖得端坐一旁看着断水在那演。
只见断水从燕稷膝盖上爬了起来,双手环抱着燕稷的脖子,露出了燕稷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妖.媚笑容,
“这跳得就叫好了?改天给你真正见识见识,我可是857常客,夜场小王子。”
“好感度-20”
燕稷定定地看着断水,最后又问了一句:“那你有过几个男人?”
断水捂着嘴矫揉造作地笑了起来:“那你有几个公司几套房,几个情人,存款多少?”
涉及隐私,燕稷觉得有被冒犯到:“你问这个干嘛?”
断水嗤笑:“那你也别问我这么敏感的话题。”
燕稷:“……”
断水像刚才燕稷的动作一样,拍了拍他的脸颊,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好了,逗你的,我就你一个男人,开心了?”
燕稷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变被动为主动地吻了上去。
到家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断水拿钥匙的手都有些抖,门还没关好,就被燕稷抱着按到门上亲,滚烫的身体烧人理智,断水的衬衫被从领口一把撕破,他喘着气,双手把燕稷埋在颈间的头推开来,看着燕稷发红的眼睛,断水定了定神,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颈。
燕稷眼睛一翻,高大的身躯直直地倒下去了。
断水打开客厅的灯,拎着燕稷的衣襟,一口气将燕稷从玄关提到了卧室,把人扔到了床上。
他看着昏睡着的燕稷,对111说道:“给他安排一场梦。”
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回避工作的111:“宿主,这是工作,你这是为艺术献身……”
断水眼睛都不眨:“我不献。”
说完他就出了卧室,来到那尊佛像前。
他轻轻抚摸着佛像冰冷的脸庞,自嘲道:“我就是傻.逼。”
坚持很难,放弃却只用一瞬间。他神情平静,动作干脆利落,收起了台面上的果盘和香烛,把那佛像收在了戒指中。
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那一瞬间,断水觉得他身轻如燕,而这座城的另一边,正在办公桌前的鹤游却突觉心如刀绞,痛得不能自己。
像是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