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灵体的直觉一向很准，珩莲并没有质疑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将他的话放在心里，转而所有所指地道：
“他对你倒是深情。”
断水这下没有回避了，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虚幻起来，像是蒙了层冰冷疏离的面纱，又似裹紧了浑身盔甲的刺猬，视线笔直地回视珩莲，语气不咸不淡地说：
“总是阴阳怪气的，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吧。”
他防备又充满攻击性的态度让珩莲眉心直跳，他一直温和的脸庞也染上了凉意：
“何必这样防备我，从始至终我对你的那些前任可有说过什么？”
他眉眼间的冷意让人心头发凉，他言语里的指责更是让断水如坠冰窟，他心里难受，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只嘴角的微笑越发凉薄，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有什么资格过问？又是以什么身份问？前前前前……N个前男友？还有，我拒人于千里之外？拒人千里之外能拒到我床上？你以为随随便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爬上我的床？”
珩莲指正：“34160。”
断水满腹的牢骚被打断：“？”
珩莲补充：“我是你第34160个前男友。”
断水：“……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都不清楚，珩莲是怎么知道的？还数了个数？
珩莲的目光在他右手无名指的莲花戒上一扫而过，意思不言而喻。
断水看了一眼右手指的莲花戒，恼羞成怒道：“你无不无聊？还监.视我？”
珩莲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地说：“并不是监视，它能自动护主，可以保你性命，不过它能记录与你关系亲密的人的信息，这个是意料之外的功能。不过沾染了那么多别人的味道，我总要清洗一下。”
然后顺便数了一下多少人。
断水直觉他话中有话，脸色瞬间凌厉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自己赴死还要我给你守着？我当然以为你死了，还给你立了尊赤金佛像一日三香好吃好喝供着你呢！你呢？你怎么对我的？打算赴死的人了还想管我和谁在一起？寡妇还只守三年就够了呢！我这几十万年才3万多个男朋友算少的了！划下来10年才交一个，够长情的了好吧？”
珩莲的脸色有些奇怪：“就是你拿来砸屋子的那个佛像？”
断水丝毫不心虚，还理直气壮地说道：“对啊，那又怎样！”
珩莲：“……”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一个金像都能砸烂星云界的屋子了。
原来是他的佛像。
想想断水对他的误解，珩莲叹气：“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为何总把我往坏处想？”
断水讥诮：“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
彼此的信任一旦崩塌，就再难重新建立。
珩莲端倪他的脸色，知道他介意什么，但过去的事情他无从辩解，也没法辩解。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他宁愿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压力自己抗，也不想断水受损一丝一毫。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月色朦胧，周围一片寂静。
断水神色复杂地站在林间，心头空茫茫的。
他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没见到的时候疯狂去找对方，好不容易重逢了却又难掩疏离和矛盾。
他们太久没见面了，何止是珩莲在他身旁遮掩自己现在的性格，他又何尝不是？
那么多年醉生梦死堕落颓废的生活对他并不是没有一丝影响。
他并不单纯，也不好哄，见惯了男人的花言巧语、巧言令色、欺骗哄瞒、敷衍冷漠的嘴脸，他开始本能地不再相信别人，也学会了竖起高高的盔甲保护自己，甚至他也开始对游戏人间游刃有余起来。
他不也没有在珩莲面前表现出这浪荡不羁的一面吗？
何况他们之前的问题也并不只是时间变化的问题，关于那场神佛大战，还有这几十万年的分离，是永远隔在他们之间的刺，谁也不敢轻易地动。
现在想想，珩莲主动挑破这个刺，他们争吵也好过之前的僵持。
断水不知道他突然选在这个时候挑这个刺做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珩莲，他背靠树木站在月色下，长身玉立，满身清寂霜华，容貌惊人的俊脸上光影明灭交错，清晰又模糊，像天上月水中影，看得见摸不着。断水分辨不出他是生气又或者冷漠。
他总是这样，断水一直看不透他。
也许是夜色太过冷清，他一时开始怀疑，这样的一个人，真的爱过他吗？
周围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作响和林间的虫鸣鸟叫之外，并无别的声音，天地间静谧宁和，断水起伏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神色，辩不出情绪的说：“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珩莲看着他毫不犹豫转身的动作，眸光微黯地说：
“阿水，我们能不为这些事争执吗？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抛下一切出来并不容易。”
断水回头看他：“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珩莲看着他，渐渐抿住了唇。
断水又问：“有危险吗？”
珩莲无言。
断水：“不告诉我是怕我为你担心，想让我过得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然后事情发生的时候措不及防被送走，最后再一个人活下来？”
珩莲：“……”
断水看着他笑：“你看，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你想保护我免受世间疾苦，我却想参与你的喜怒哀乐你的功绩与危难，你总是为我着想，却不在意我想不想。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
我不想开开心心地安稳度日，然后一觉醒来世界全变了，不想一夕之间周围熟悉的人全部死光我却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不想再满世界的找你，更不想在死寂荒芜的世界一个人过。”
终于把这些话吐露出来了，断水胸中的憋闷一扫而光，他看着珩莲发怔的眼光，畅快又难过地说：
“你看，我们三观不同，在一起总会不开心，何必勉强呢？知道彼此安好，就够了。我走了，你回去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断水说完这些话，便转身离去。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泪喷涌而出。
舍不得吗？
肯定的。
舍得吗？
珩莲也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