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这人,正是苏姚的二兄苏玙,现年十九,还未及冠,在国子监读书,平日里性子最是跳脱,什么事儿也能说上一嘴。
苏玙旁侧还有一俊朗男子,闻听苏玙此言,不由好笑,摇头轻斥:“行了,又论长短,让父亲得知,吃你顿板子。”男子浑身气质与苏御文颇似,却多了股活力,风度翩翩,让人只觉如沐春风。刚说了这话,又转了话头打趣苏姚:“不过二妹妹真要说,大兄也不拦便是。”
此正是苏姚大兄,庆玉郡主的心上人苏觉。
苏御文与姚氏伉俪情深,未曾纳有妾室,因此兄弟姐妹皆是同胞,从小一同长大,手足情深。
被兄长打趣,苏姚也不着恼,反是笑道:“想拿我作开心?也不是不行,老规矩,且看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母亲,您瞧瞧!这小丫头!怎这般小气,一句话的事还要讹顿好处,真真不像话!”苏玙不干了,指着苏玙对姚氏告状。
“行了。”姚氏道:“都别闹了。”
见苏姚盯着自己,知晓她在等着什么,不由心下轻叹,道:“你大父诸事繁忙,先前早已露过面来,哪能长在此地。你大母年事已高,不喜喧闹,今儿便是没来。你也别做指望了,好生赴宴便是。”
苏姚不由沉默,姚氏话中的隐晦提醒,她自是清楚。
可就是如此,心中不得不再次叹息一声。
她本意还真是想借此宴上寻大父大母说一番,可如今看来,家中长辈都已是铁了心。
今儿自己这遭,是真真躲不过了。
眼见苏姚兴致低沉下去,苏玙不由与苏觉对视,皆显无奈。
方才的插科打诨本意想略过此事,可他们这二妹却是个较真的主儿。
话过后,该是怎样便就怎样,分毫不受影响。
姚氏见状,也是无奈,可也无可奈何,只能就此沉默。
苏御文在场中冠冕堂皇的闲扯一番,便就宣了宴会开始,却是不回座,只与诸人谈笑风生。
等场中侍婢小厮迎来往去,歌舞伎乐此起彼伏时,姚氏再次与苏姚搭话:“瑶瑶。”
苏姚默默坐着,对下方各处的炽热目光毫不在意,听姚氏的话才打起精神应了声。
姚氏道:“你不愿相看,那也别作态,且扫一番,至少心中有底,你看看,场中郎君还是有不少不错的,瞧瞧,那是李家郎君。其家世不显,可也算是京中新贵,正合我苏府之意。”
苏姚无奈,心中再是不愿,也只能了了应付,扫了眼那李家郎君,当即皱眉:“状如山岳。”
“太高了是有点不妥。”姚氏点点头,又指着另一脸笑嘻嘻的郎君:“那你再看那位,乃是吴家郎君。”
苏姚看去,更是峨眉微拧:“其身量与我都不能相比罢?!”
“太矮也不适。”姚氏头疼,只得再换一位:“那是张家郎君。”
苏姚:“若鲸吞海。”
“胖了的确不好。”姚氏:“那这位刘家郎君?”
苏姚:“仪容不表。”
“丑了也是不配。”姚氏一连指了十余位郎君,都是些家世不显,却偏又在朝中声名鹊起的家族郎君,包括寒门子弟。
无一例外,皆被苏姚一一找了借口否决,她的借口不一而定,高矮胖瘦丑怪等,且没个重复的。
到了最后,姚氏也很是不满,语气不虞道:“这你也不行,那你也不满,你究竟要哪般神仙人物?”
苏姚暗暗咬牙,面色却不改,只淡淡道:“母亲,是您相看还是我相看?”
“当然是你了。”
“既是我相看,那自要循着我的要求标准来,这满座衣冠,又有几分真姿态?岂能随随便便猫猫狗狗便就入了眼?这班郎君不堪,您怪我又是做哪般?”
姚氏气道:“你倒是有理了,瑶瑶,你这要求那般高便也罢了,可你且也用心相看相看才是,否则今日这宴岂不失了用处?”
苏姚:“郎君不堪,用心又如何?不过也是无用功。”
苏姚还待再说,一侍婢却急忙跑来,附耳与苏觉道了番。
苏觉顿时‘哦’了声,下意识瞧了眼苏姚,而后又凑着对姚氏道了番。
“他此时来了?”姚氏闻言,眼眸微闪便对苏觉道:“既来,便是客,且不能怠慢,觉儿你且去作迎。”
苏觉应了是,离席便准备走,苏玙见状,大感好奇,又实在是不想在这里守着苏姚母女二人相争,也忙喊着跟了过去。
苏姚见状,心中略奇,不过转瞬便逝,这时又有侍婢前来,附耳与苏姚道有人相邀。
她不由略讶,问侍婢是谁人邀请,侍婢只道不知,苏姚不由看向场中,却正好扫见苏玉放。
哪知苏玉放被她瞧见,顿时脸似火烧,慌里慌张的便转过去,然后起身离了席。
苏姚见状,哪里不知此事定与她有关。
若是平时,她自是懒得理睬对方这似小偷小摸的行径,不过此时她因与姚氏争论,心中正烦闷之际,又略好奇苏玉放的本意,干脆便就起身对姚氏道:“母亲,四妹妹相邀,我且去相见一番。”
也不待姚氏发话,便跟着侍婢离了席去。
姚氏见状,不由略摇首叹息,只得嘱咐声:“别去的太久了。”
苏姚:“知道了。”
且不提苏姚这一走,牵动了多少郎君的心,苏府大门前,此时正有一毛色油光水亮的高头骏马立于前,其上坐了位翩翩郎君,正抬头看着苏府牌匾,目光深幽却似掠过千山万水,跨过时光长河。
这苏府花宴,前世的他,也曾接到了邀请,只是不同于今生,前世的他却因局势未曾来此赴宴。
却不曾想,一念之差,后来更是引动千般变化,令人措手不及。
想到此,郎君不由心中轻叹,也因前世没来苏府,所以当时并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晓因着苏府中苏大娘子生了事端,以致于演化成了此后种种……
他闭上眼,不由浮现前世那娇娇女郎死在自己怀中的模样,直到最后那刻,他才幡然醒悟过来,这么多年,他早已爱上了她。
战场凶恶,刀剑无眼,纵有她以身赴死,最终自己还是战死沙场,却未曾想到,一睁眼后,自己却再次回到了往昔接到苏府宴请的时候……
他握住缰绳的手不由微微篡紧了些许,前世如同浮云过隙,那惨痛的经历却难以忘怀,这辈子他定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令她深陷险境,也绝不会再如前世那般糊涂,将她推之于外。
正在这时,他双耳微动,隐隐听见了脚步声从门内而来,不由睁眼纵身下了马在此等候。
……
苏觉在前,身后却跟了两人,一个乃是苏玙,另一个面容柔俊的郎君却是二房嫡子苏景,苏府行二。
为迎接来人,却出动了苏府三个嫡出郎君,可见对其的重视。
苏玙喋喋不休的询问:“大哥,来的真是那沈将军不成?诶,真是好奇,不是说此人性格古怪,少见生人,不喜结交吗?怎的今日应了我苏府宴请?”
苏景却是笑着解释:“三弟,那沈将军其人究竟如何,你我未曾见过,可不好评判,且听外人言,你好歹也是我苏府出身,更在国子监学识,不可人云亦云,将来落入他人耳中,未免落了下乘。”
“二哥,知道啦,你也少讲些大道理,刚从老爹嘴皮子底下逃过,你别来扰我耳朵茧子了。”苏玙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嘿嘿笑道:“不过,我是真对这沈将军好奇,听闻此人乃是当今圣上心腹,微末之时便得了赏识,一步步攀爬至今,却鲜少人知晓他具体,如今其人被诏令回京,早有小道消息说这是圣上不耐,要手握这把大好铡刀……”
一直未曾出声的苏觉听到此处,蓦然呵斥:“苏玙!慎言!”
“局势之说,岂是你一未及冠少郎可言论的?当今暗潮汹涌,稍有不慎,便是我苏府之人也免不了落下口舌,被有心人听过利用。此言你日后休要再提,当务之急,好生在国子监学习才是正事。日后管好你的嘴巴,否则惹了祸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见此言将侃侃而谈的苏玙喝住,苏觉才又缓和神色:“今日苏府花宴,往来皆是雅客,与其余无关,过会儿见了沈将军,需谨记在心。行了,到了,迎去吧。”
苏玙心中略有不岔,可心知大兄所言有理,闻听此话只能呐呐点头,眼珠子却不老实的转,暗道:听闻那沈将军乃是破落寒门出身,比之庶民也好不了几分,如今却得了这天大的造化,扶摇直上。我倒要好生看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想着,兄弟三人已出了门,刚抬头瞧去正准备打招呼,却见那人一身玄袍,玉冠束发,革带环腰,旁侧有一文心玉佩垂吊。
似是闻听动静,其抬头望来,也让迎来的苏氏三兄弟瞧见了他的面容,顿时不由静静一怔,片刻后醒悟过来只觉震惊不已。
三人不由对视一眼,皆是看见互相眸中的惊奇之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