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顾曦扯出笑容,喃喃自语道。
雾融霭浓,他?的视野几近虚无。
可若是细细分辨,便能清楚地意识到视线的模糊不是因为?飘散的浓雾,也不是因为?眼中斥满的猩红血丝。
而是整片天地都因眼前人的存在而被聚焦于一?处。
至此,万事万物皆化为?朦胧虚影。
贺成?渊静静地站在那里。
少年肤色苍白,唇色浅淡,唇角携着的笑意流转,雾气凝成?的水珠从乌黑发梢滑落。
黑白交融,如同墨色晕染的银月亮。
于是
顾曦终于?白了为?什么黎?时分会有暖金色的曦光浮现,为?什么浓郁的鸦青会在傍晚将至时涂满整片天际
为?什么海潮是无声的,海岸是倒悬的
为?什么细雪是疏落的,润雨是清透的
为?什么会有两个人即使遗忘了所?有,颠倒了彼此,相?隔万里却还是会穿越无尽的时光再?次相?遇。
原来
人世?间真?的有一?条路。
沉水一?样黑暗,崎岖而又孤寂。
行过窄门,穿过荆棘,蹚过幽梦后才能来到染血森嶙的归点。
是众生众相?,时间空间,神?魔鬼怪,因果业报全都阻挡不了的
是?知刀山火海,绝望痛苦,也依旧要把一?个人从命运手里争夺过来不留余地的
顾曦听到心?底有声音在说——
看啊,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于是不用去管那些三七二十一?,
哪怕此刻黄钟损毁,万星坠落,也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顾曦跑过去,狠狠地吻住贺成?渊的唇。
只是碰触还不满足,要死死地咬,咬住了还是不足够,要把这个人整个吞下去吃了才好?。
不需要技巧,不需要章法?,不需要控制力道。
因为?爱意已经从纠缠的唇齿里溢出红色的热浪,将彼此冲得支离破碎。
贺成?渊僵直地站着。
他?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瞪圆,怔怔地看着顾曦近在咫尺的脸颊,感受到唇瓣上潮湿温热的触感,冷静自持如同掉漆的佛像般层层崩落,狼狈失守。
“怎么了,豆豆?”
意料之外的吻来的太过突然,贺成?渊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甚至不像是他?的:“到底怎么了?”
原本紧贴在一?起的唇瓣,因为?其?中一?方的话语而被迫分离。
顾曦抬眼,湿润唇瓣微微移开,贴在贺成?渊耳畔,压低了声音喘息:“贺成?渊,我就是想亲你。”
“怎么,不行吗?”
贺成?渊顿了下,哑声说:“好?。”
于是还需要再?说什么呢?
什么也不需要了。
少年们紧紧扣住彼此的肩膀。
雾气濡湿眉眼,炙热混乱地灼烧。
***
当年的实验发起者现在就在碎星谷。
这是门后最?终世?界所?给出的答案。
没有任何犹豫的,顾曦和贺成?渊从洛子峰下山,一?路打探着向碎星谷的方向前行。
碎星谷——
上本书中的妖族圣地,凤凰一?族的栖息所?。
这本书中的异域宗派,地点神?秘,无人知晓所?在。
据说,碎星谷中不仅全是女弟子,而且各个年轻貌美。
又据说,如果有人想要与碎星谷的女弟子成?亲,必须要入赘碎星谷才行。
修真?者的目标是长?生大道,就算想要娶妻生子,也很少会有人为?了娶媳妇眼巴巴凑到别人地盘当上门女婿,所?以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过有人真?的入赘到了碎星谷。
这也就显得这个异域宗派更加神?秘莫测。
砂石小路
顾曦的目光僵成?面向着前方的一?条直线,鼻畔佛手柑的味道浓烈,让他?开始不自觉地同手同脚。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于是开口:“我,我那天是太激动了,不是,不是故意的。”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倒吸一?口凉气,懊恼地皱了皱鼻子。
天~
……他?为?什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天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
任谁,陡然直面这样意想不到的真?相?,都会忍不住心?底破防的。
门后的世?界告诉顾曦,他?居然曾经在那么多的世?界中,经历过那样多不同的悲惨命运,为?的只是让一?个陌生的男人能够长?生不老。
门后的世?界还告诉他?,他?曾经在其?他?的世?界里跟贺成?渊相?识相?知相?爱,走?过那样一?段惊心?动魄的旅程。
原来他?们早在上一?世?就已经纠缠不清,原来他?这一?世?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是以贺成?渊的痛苦为?代价所?交换而来的。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顾曦心?里那股不可言状的酸涩完全吞噬了理智。
顾曦当时亲完贺成?渊自己都蒙了,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居然还会做出这么狂热又流氓的事情。
直到事后回想起贺成?渊当时错愕的双眼和被他?吻得红肿湿润的唇瓣,整个人都燥得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甚至因为?羞愤太过,完全记不清那天到底是怎么收的场。
贺成?渊跟在顾曦身后走?,闻言,低声笑了下。
少年声音微哑,勾得人心?尖直颤:“那天,是哪天?”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拖得很慢:“是你突然冲过来亲我的那天么?”
听到亲我这两个字,顾曦脚底下一?软,险些一?个踉跄倒下去。
热气浮上他?的脸,心?跳快得不可思议,说话也不由得结结巴巴:“都说了,是,激动,激动。”
“你也知道,那天,那天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我居然还能活着出来。”
“就是你懂的,生死之间,就很容易做一?些比较不理智的事情。”
贺成?渊淡淡笑:“不理智到扑过来亲我吗?”
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思索着措辞,试图让顾曦帮他?解决疑惑,可声音里强压的笑意却根本藏不住:“豆豆,那你现在是理智的么?”
“还会想要过来亲我么?”
最?后那句话问得顾曦整颗心?都羞得被揪了起来。
他?脸颊发烫,大脑发昏,忍不住低声控诉:“贺成?渊,你就知道笑话我,??是你先偷亲我的。”
声音太小,贺成?渊没听清:“嗯?”
顾曦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浑不在意,学着跟贺成?渊一?样淡然:“哦,就是不知道是谁,趁我睡觉的时候偷亲我,还捧着我后脑勺不让我躲开,自说自话地说喜欢我。”
“结果第二天的时候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害得我一?个人背地里偷偷纠结了好?久。”
贺成?渊整个人愣住,清浅茶色的眼睛微微瞪大:“你那天没有睡着?”
顾曦笑眯眯地点头:“当然,我装睡来着。”
白皙的耳垂瞬间爬满红,贺成?渊冷厉精致的五官被染上羞色。
他?薄薄的唇瓣紧抿,眼眸半垂。
又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清冷少年了。
“贺成?渊,你说那天偷亲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
“那个人胆子可真?小,只敢趁人睡着的时候偷亲。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可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
“啊,对了。我记得那个人亲我的时候一?直憋着气,后来给自己憋得气喘吁吁。亲完我以后还站在我床前面看了我好?久,现在一?想真?的好?奇怪哎。”
“……豆豆,别说了。”
于是这次彻底变成?顾曦占了上风。
他?扬起一?个灿烂又得意的笑来,眨眨眼:“贺成?渊,所?以你这是承认你先偷亲我了?”
冰凉的手指从后面握住顾曦的手,力道轻且柔。
顾曦的手突然被贺成?渊握住,手指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感觉浑身电了似的酥麻,下意识地想将手往外抽。
可贺成?渊手上却施加力道握紧,没让顾曦成?功挣脱。
修长?手指轻轻缓缓地在顾曦手背上划动,贺成?渊轻声说:“豆豆,别说了,好?不好??”
顾曦垂眸,盯着两个人握在一?处的手,脸颊发热。
半晌,认命地点了点头:“嗯,不说了。”
贺成?渊正在跟他?撒娇啊。
他?怎么可能说得下去?
顾曦本以为?在知道了那些真?相?之后,会有些什么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可他?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他?们依旧是他?们本身。
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发生改变。
永不磨灭的。
***
北方山脉连绵,人烟罕至。
所?以几乎从没有人会向最?北方的地方行进,自然也就不知道,北面重叠起伏的山峰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一?座巨大华美的宫殿,延绵几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琉璃瓦,金镶玉,在阳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恍若仙境。
只不过里面的场景,却与外面大相?径庭。
宫殿内死气沉沉,偶尔有人走?动,也悄无声息,面色肃穆。
一?个小女孩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步履轻快,悄悄向一?处隐秘无人处迈动。
避开时不时出现的巡逻队,女孩的视野里终于出现地牢的入口。
她的眼神?从看守的弟子身上滑过,眼底透漏出焦急。
直到天色彻底黑沉,守卫的两个女弟子面带倦色,她这才飞快地行动着奔跑起来,趁着守卫打呵欠闭眼的时候,猛地溜了进去。
因为?身形太小又速度太快,只留下一?道影子,让恰好?睁眼的守卫误认为?是哪里窜出来的野猫。
守卫A皱眉:“你看没看到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冲进去了?”
守卫B摇头:“没,是你眼花了吧。”
守卫A挠头:“可能吧。”
毕竟这地牢里关押着的并不是穷凶极恶的犯人,所?以守卫们在看守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是很上心?。
如果较真?起来,或许她们内心?深处其?实还更渴望着能够有谁进到这地牢里劫狱才好?。
仰头看了看天上稀疏的星,守卫A长?叹一?口气:“自从谷主去世?,副谷主接管碎星谷以后,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熬了。”
守卫B闻言也有些感伤,抬手拍了拍守卫A肩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年大军入侵碎星谷,参战的男丁大都重伤濒死,如果不是靠着副谷主每日帮他?们传送灵力,梳理经脉|肉|体|,怕是早就保不住性命了。”
“如果把副谷主的位置换成?是我,让我每日忍受灵力耗尽的痛苦去救助伤兵,想必我的脾气也会变得古怪暴躁吧。”
守卫A闻言垂头,眼眶泛红:“我的丈夫和父亲也多亏了有副谷主照料才能保全性命,此等大恩无以为?报,我就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只是……”
想起副谷主那些让人无法?接受的命令和指示,守卫A手指在拳心?握紧,指甲陷进肉里。
“别想了,别想了,”见守卫A情绪低落,守卫B用臂膀环住守卫A的肩膀:“做好?我们该做的,其?他?的就不要再?想了。”
守卫A点头:“嗯。”
而此刻,偷偷溜进地牢里的小姑娘,刚刚用手刀劈晕了一?个巡查的女弟子。
她趁着四下无人,将女弟子拖到阴影里安置好?,并迅速将自己的衣服与女弟子的对调。
随后,小姑娘掏出女弟子身上的腰牌挂在腰侧系好?,向着地牢深处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