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简用上白玉药膏,果然次日脚踝上的红肿就消了大半。
等穆简回到嘉国公府的时候,她脚上的伤已完全好了。
知道楚见深是那样一个冷冷淡淡的性子,穆简也就不指望他能在回京的途中打个招呼了。
不过楚见深毕竟是未来的皇帝,有些脾气是再正常不过的。穆简此次去夏宫,总算见了一次楚见深,让他对她有了那么一丝丝印象,也算目标达成。
回到嘉国公府的第二日,穆简就将秋风和她的卖身契送到了穆姝手中。
秋风又惊又惧,走之前哭着给穆简连连磕头,她也不敢喊冤,只哭着求穆简留下她。
穆简懒得与她多话,命人将她送去了西院穆姝的住处,又让疏桐和长宁郡主说了一句。
这几年,嘉国公穆远大半时间都在京郊大营练兵,整个嘉国公都是长宁郡主做主。嘉国公府的大事小事,只要经过了长宁郡主跟前,便算是定了下来。
长宁郡主素来最疼爱穆简,穆简不过是打发了一个丫鬟给穆姝,长宁郡主哪里有不肯的。
“我娘怎么说?”穆简坐在棕红色书桌前练字,听见声音,搁下笔转头问疏桐。
疏桐进了书房,笑道:“郡主能说什么?县主您定下的事,郡主自然是点头的。”
穆简笑了笑。
疏桐走到书桌前,立在一角,一边磨墨,一边道:“郡主说了,县主身边应当跟着两个大丫鬟,郡主又说,突然提个丫头做大丫鬟给您,您还不一定喜欢。什么时候县主瞧哪个丫鬟讨喜,再自个儿提上来做大丫鬟。”
公侯府内丫鬟仆役多,跟在得势的主子身边做大丫鬟地位自然不同,份例亦不同。
穆简此时无心再提个贴身大丫鬟上来,她低了头,继续提笔练字。
穆简写得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字迹端正娟秀,字里行间又透出几分洒脱不羁的韵味。
这一手好字,可是穆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真真个儿自己练出来的,并不是系统给开的挂。
这古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这些年,穆简除了走剧情,剩下的也就是生病和练字了。
药不知喝了几碗,练字的本子也不知扔了几本。
十几年下来,任何人见了穆简的字,也会赞一句“好字”。
认真写完一页,穆简放下笔。
疏桐忙走到穆简身后,轻轻给她捶肩。
穆简闭着眼,微风拂面,带来淡淡的墨香:“疏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秋风送给穆姝吗?”
疏桐笑了一声:“县主,奴婢懂的。奴婢与秋风待着的时间,不比县主与秋风待着的时间少。时间久了,总会多多少少看到些东西。”
“说句难听的,秋风与二小姐这般往来,就是个叛主的!县主没有卖了她,而是将她给了二小姐,已经极为宽容了。”
“县主您素来宽容大度,这次难得将秋风送给了二小姐。奴婢看,郡主听到这消息也是极高兴的。”
穆简淡淡应了一声:“嗯。”
穆简这次直接将秋风送去了穆姝的西院,算是没有顾及穆姝的脸面。
若是姐妹两个言笑晏晏站在一起,送一个丫鬟还算寻常,像秋风这般被哭着喊着拉过去的,自然是伤了穆姝的脸面。
穆简会这么做,一则是在秋风这件事上,本就是穆姝做错了。二则是,穆简并不会太顾惜自己与穆姝的关系。
这是有缘由的。
长宁郡主是真阳大长公主的独女,又与当今陛下自小一起长大,少女时受尽万千宠爱,后嫁给当时还是伯爵的穆远。
一个是少年英才,一个是天之骄女,两人夫妻恩爱,次年便生下了长子穆展。第三年长宁郡主再度有孕,穆远却被远派去剿匪。
长宁郡主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穆远剿匪归来,却带回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一个怀了六个月身孕的女人。
长宁郡主一生顺遂,却在怀孕时陡然遇上这样的事,硬生生气病了,不久便早产生下了体弱多病的穆简。
穆简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真是靠着一口奶、一口药活下来的。
穆简还记得,那时候长宁郡主才二十岁,人前是端庄高贵的郡主,她既不苛责侍妾刘氏,也不开口怨怼夫君穆远。可当屋内所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了,长宁郡主才会抱着“什么都不懂”的穆简崩溃着呜咽出声。
那是长宁郡主最艰难的一年,她不明白夫妻恩爱,穆远为何要这样对她,她又恨自己没有给穆简一个健康的身体,又忧心这个新得的女儿随时会夭折。
穆简还记得长宁郡主那一夜又一夜压抑的哭泣声。
后来,穆简活了下来,虽然体弱多病,到底没有夭折,也渐渐长大。
再后来,穆远被陛下远派边疆征战。这一次,长宁郡主决不愿意“侍妾刘氏”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便带着穆展和穆简亲赴边关。
边关苦寒,处处都是风刀霜剑,自然比不得京师繁华温柔。
等穆远大胜回京的时候,他念着长宁郡主陪他过过苦日子,越发敬重她,也待穆展穆简极为亲近,对穆姝便淡淡的了。
这些年,穆姝的生母刘氏一直居于嘉国公府冷僻的西静所,从西征开始,穆远再未踏足刘氏的住处。
在穆简看来,在这件事上,她无法讨论是非对错,她只能论亲疏远近。
若她将穆姝当做亲妹妹,岂不是亲手给长宁郡主心窝捅刀子?
穆简当然是站在长宁郡主这边的。她不会和穆姝成为好姐妹,能不吵不闹,面子上过得去,便是最好的了。
处理了秋风这桩事,穆简便取出白玉葫芦,嘱咐秋风带着白玉葫芦跑一趟贵宾楼。
穆简递出质地上佳的白玉葫芦:“把这白玉葫芦给贵宾楼的掌柜看一看,若是贵宾楼里的人认这么一桩救命之恩,便叫人过来,我倒想问问穆姝要这白玉葫芦做什么。若是贵宾楼里的人不认这救命之恩,那便罢了。”
“是。”
“等等!”穆简咬了咬下唇:“给我带一盅贵宾楼的佛跳墙回来!”
这话一出,脑中的系统立即大叫了起来:“注意人设啊——你悲伤消瘦的乐安县主人设——”
穆简在脑中回了一句:“我没听见。”
疏桐欢喜地笑了一声,大声应道:“是!县主!”
……
四皇子楚见深回京一事,在朝堂上并未掀起多少波澜,毕竟四皇子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朝堂上又无半点建树。
在回京的当日,皇帝便赐下了四皇子府。正如落晖猜测的那样,四皇子府便是坐落在皇城东北侧的前朝康定郡王府。
四皇子府此时正在加紧修缮,使其符合皇子府的规制,楚见深便暂居在西配殿,待正殿修缮整理完毕再搬进正殿去。
西配殿的门窗大开着,门口立着两个侍卫。
西配殿内,楚见深端坐于书桌前,手中执了一卷书,神色淡淡。
“殿下!”落晖的声音里带着点急,也带着点喜色。
楚见深:“进。”
落晖进了门,行了礼,语速较平日快了些:“殿下,沈迁之那边刚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乐安县主遣人带了玉葫芦到贵宾楼,说是想要见一见‘被救的人’。”
沈迁之自然是真有其人的。
沈迁之是楚见深的人,因善于经商,被楚见深派到贵宾楼,用的身份是“贵宾楼少东家”。
楚见深执书的手微微一紧,开口时不假思索:“告诉她,明日沈迁之会登门拜访。”
“是!”落晖应了一声,又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楚见深:“殿下……您的意思是——是您去?还是让沈迁之去?”
“乐安县主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件事自然该我自己去。”楚见深皱了皱眉头,似是嫌弃落晖不懂道理。他理所当然道:“去见救命恩人,难道还要让旁的人代替?”
“是!是!殿下说得对!”落晖笑着应道,眼中忍不住透出几分促狭之意。
若是旁人救了主子,主子只会记住恩情,来日图报。可乐安县主救了主子,自然事事都不同了!
落晖问道:“殿下以沈迁之的身份去见乐安县主,这是不打算告诉她您的真实身份了?”
楚见深淡淡道:“以如今的局势,四皇子楚见深和嘉国公府乐安县主最好不要沾上关系,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是!奴才这就派人去告诉沈迁之!”
落晖利索地行礼出门,脑中却想着:殿下说是不能与乐安县主沾上关系,嘴巴这么说,行动上却一点也不诚实。
以落晖的眼光看,殿下这般不愿放过与乐安县主相处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沾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