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穆简在屋内烧诗词给太子楚见铮已过了五日。
长宁郡主也从京郊大营回了嘉国公府。
之前穆简私自入宫面圣,请陛下允准她与四皇子楚见深探查太子之死的真相,对于此事,长宁郡主并未责怪穆简。
当初太子楚见铮遇刺身亡,穆简就弄了一出“意外落湖”,长宁郡主唯恐自家女儿想不开,就那般郁郁然随太子去了。如今女儿肯去调查太子之死,可见是歇了殉太子的心思,如此一来,长宁郡主反倒放了心。
对于自家女儿,长宁郡主想的是随便她怎么折腾,只要她还安然活着,身体康健,欢欢喜喜,其他事情,一概不重要。
这天,等楚见深等了好几天的穆简,终于等到了四皇子楚见深入府的消息。
楚见深在正院见过长宁郡主后,入了东院小客厅。
见到穆简,楚见深便简明扼要地提了大皇子楚见微从狩猎场回府之后软禁了一个侍女的事。楚见深并没有提及三皇子楚见奕被陛下斥责的事,唯恐污了她的耳。
穆简想不到楚见深一来就给她带来了这么个“大”消息,她满脸惊诧道:“什么?你说我和你去夜探大皇子府?”
系统立即在穆简脑中叫了起来:“人设!人设啊——”
落晖上前几步,压着声音提醒穆简:“县主!小声!小声些!”
楚见深见穆简满脸惊异,以为“夜探大皇子府”的做法吓到了她,不免有几分心疼,几分自责。
这件事,楚见深本可以交给厉长洲去做,那样会更妥帖、更稳当些。
可楚见深私心想见她,也想能与她多些时间共处,不得不利用“探查太子之死”的借口,给自己一个找她的机会。
乐安县主穆简本就是纤纤弱质女流,此生连攀墙上树都未曾做过,又怎会想到“夜探大皇子府”这般有些“宵小”的行径?
莫说是体弱多病,被长宁郡主护得很好的她,就算是京师的寻常世家贵女,只怕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看到她满面惊讶的容色,楚见深已有些悔了。只是话已出口,不好轻易收回,楚见深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穆简垂下头,似是在思索挣扎。
片刻后,穆简按照“乐安县主”的人设,缓缓抬起头,白着脸看向楚见深,语声坚定道:“为了探查太子之案的真相,我去。”
见她面色发白,抑制着惊惧说出这句“为了太子殿下,我去”,楚见深又是心疼,又是难受。
楚见铮已经死了,她到底还要为他做多少?
楚见深脑中再度想问那句“值得吗?楚见铮真的值得你如此?”,可他又怕听到肯定的回答,凭白让自己难受。
楚见深张了张口,又后悔又心疼:“若是县主为难,我自己去便是了,县主留在府里等我的消息就可。”
“不!”穆简咬了咬唇,道:“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亲自去查太子之死!我怎能一直守在府里,什么都不做,只等一个结果?!”
楚见深心口闷得慌,他朝穆简点了头。
傍晚时,楚见深带着落晖光明正大出了嘉国公府,他与穆简约好,天黑时分,他会偷入嘉国公府,带她一同去大皇子府。
楚见深和落晖一走,穆简就将这事告诉了疏桐。
这事儿瞒得住任何人也瞒不住疏桐。
疏桐听了穆简的话,脸上满是害怕与焦急,慌张道:“县主,您是陛下敕封的乐安县主,是大成朝最最尊贵的世家贵女,您怎能做出夜探他人府邸的事情?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毁了县主的清白名声?”
“有四皇子殿下在呢!这事儿肯定出不了错,也传不出去!”穆简心里带着点紧张,担忧的情绪反而很少。
疏桐越想越害怕:“县主这般相信四皇子殿下?入了夜,县主与四殿下孤男寡女出去,疏桐又不在县主身边,若是四皇子殿下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那岂不是,岂不是……”
穆简一愣。
相信楚见深?
经疏桐这么一提,穆简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挺相信楚见深的。
毕竟书中的未来皇帝楚见深目光高远,看得都是天下,又怎会对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起什么不利的心思?
再者说,从夏宫到京城,都是她穆简带着目的接近楚见深,楚见深一开始甚至是带着拒绝她的意思的。若是楚见深真的对她有什么不利的心思,早在夏宫就不会说出拒绝她的话。
穆简越想越觉得亏心,她是抱着目的接近楚见深的。而楚见深待她坦然,虽说查案也是出于楚见深本意,可若是没有她穆简,楚见深行事肯定更容易些,不必带着她这个“弱不禁风”的累赘。
楚见深是真心实意在帮助她的。
穆简小小叹了口气,心里生出一点真切的愧疚。
以往穆简将这世间一切当做一场戏,鲜少有这般真实的情绪。自太子死后,想要挽救嘉国公府的焦急是真,对楚见深的这点愧疚也是真。
穆简觉得自己了解楚见深的未来,便能推断出楚见深的品性,并因此相信楚见深,疏桐却不知其中的内情,并不相信楚见深。
任凭穆简再怎么好说歹说,疏桐只一个劲摇头。
穆简只好拿出了主子的款儿,命疏桐听话。
疏桐又担忧着,若是入夜后长宁郡主来看穆简,到时露了马脚,她岂不是要被长宁郡主打死。
穆简便叫来了小丫鬟清露,然后嘱咐疏桐,到了晚上的时候,让清露躺在床上,疏桐则站在门外,若是长宁郡主来了,只装作穆简已经入睡的模样就是,长宁郡主怎会扰了穆简歇息。
疏桐心头还是万分担忧,奈何主子心意已定,她也没法子,只得一脸担忧地应了。
……
暮色四合,楚见深如约而至。
穆简看着楚见深,眼中带着点点亮光,好奇道:“四殿下,你会武功是不是?就是那种高来高去的武功?”
楚见深见她好奇又惊喜的模样,胸中升腾起一股热意,好似多年勤学苦练武功又多了一层好处,他轻轻笑了一声,自谦的话语中带着些哄小女孩的口吻:“并没有那般神秘厉害,只是手脚比寻常人轻便些,反应比一般人快一些罢了。”
话虽这么说,楚见深果然在穆简眼中看到了一丝欣羡与敬仰,忍不住嘴角上扬。
楚见深今夜穿着一件黑衣,他递上一套黑色衣服给穆简,道:“既然是趁着夜色行动,最好还是换上一件黑衣,这样行事方便些。”
穆简点点头,她接过黑色衣服,转身入内室换衣。
疏桐站在楚见深身前,有些畏惧于四皇子楚见深身上的威势,又忍不住想,若是四皇子胆敢往内室走一步,她疏桐就是拼了命也要拦住他。
疏桐原本对四皇子楚见深印象不错,更多的还是畏惧于他的威严,但这次四皇子“挑唆”自家县主夜探大皇子府,疏桐便觉得这四皇子不是个好人,定是个对自家县主有所图谋的坏人。
若非是个坏人,又怎么会带着一个世家贵女深夜偷偷出府去!
疏桐定定站在楚见深身前,又是畏惧又是戒备。
楚见深扫了疏桐一眼,瞬息间洞察了她眼中的警惕。若是寻常时候,在任何一个侍女眼中看见这样的神色,楚见深只怕都要斥一句“放肆”,只是他此时心情极好,这丫鬟又是穆简跟前的人,楚见深不以为忤,反倒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不多久,穆简穿着一身黑衣出来了。
楚见深只瞧了一眼,便面上一热。
那本是楚见深遣人特意改制的黑衣,身高与穆简本人相称,除此之外,并无一丝修饰。
可简简单单的黑衣穿在穆简身上,愣是穿出了曼妙的曲线,不提其他,单是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便让人移不开眼。
楚见深的右手不禁动了动,面上越发热了起来,好在此时已入夜,夜色深沉,秋日里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很快将他面上的热意吹散了。
穆简上前几步:“我准备好了。”
楚见深别开眼,点了点头。
穆简转头与疏桐道:“等会儿我出去了,就让清露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实些,疏桐你就站在门外,若是我娘来了,就告诉她我睡了。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疏桐你记清了吗?”
“都记下了,”疏桐点点头:“县主你可千万小心啊!要早些回来!奴婢等着您!”
穆简朝着疏桐点头,然后转头看着楚见深:“四殿下,我们走吧。”
穆简本以为她会和楚见深悄摸摸走到嘉国公府的高墙下,然后楚见深带着她上墙出府。
谁知道楚见深只是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便右手一动,圈住她的腰肢,带着她腾空而起,穆简还未来得及惊叫,便被楚见深左手掩住了口。
怀中是温香软玉,手间是绵软的腰肢,手间是清浅的气息,楚见深鼻间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她惊诧的明眸与莹白的小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楚见深心头一荡,一时心跳得飞快。他一边唾弃自己因私心带她出府,一边又觉得答应她探查太子之死当真是此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佳人在怀,一霎也销魂。
两人如飞燕般掠过半空,飘过嘉国公府的高墙,落在了嘉国公府外。
嘉国公府高墙外,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落晖正站在马车上翘首以盼。
穆简双脚落在地上,双膝一软,不由胡乱抓住了楚见深的衣袖。
楚见深忙双手虚虚拢着她,待她站直,又一脸正经收回了手,面上却又是热了热。
楚见深见她面色有些白,以为自己带她出来太急,惊到了她,心中一软,柔声道:“是不是吓到县主了?此次行事毕竟不光彩,我刚才只想着快些,倒忘了先与县主解释几句,抱歉。”
“无事,”穆简语声轻轻道:“我不怕的。”
听着她柔柔的语声,楚见深心头软了又软,他笑了笑:“那便好。”
说着,楚见深扫了落晖一眼。
落晖立即从马车里搬出一个小脚凳,放在马车旁。
楚见深语声不自觉温柔起来:“县主先上马车吧。大皇子府离我的府邸近一些,离嘉国公府着实太远了。我们先上马车,由落晖驾着马车先到大皇子府附近,再徒步去大皇子府。”
穆简点了点头,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楚见深跟在她后头,也进了马车。
落晖放下马车帘子,收起小脚凳,架起了马车。
静谧的夜色中,一辆质朴的马车“嘚、嘚、嘚”跑在路上,速度不快也不慢。
想到自家殿下和乐安县主在小小的马车中相对而坐,坐在马车外的落晖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笑意。
夜探大皇子府这件事,无论是他落晖去做,还是殿下自己去做,又或者是厉大哥去做,都绝用不上马车,更不必这般麻烦。
殿下为了乐安县主,当真是煞费苦心。
……
四皇子府,正殿。
采薇咬了咬唇,她抬头挺胸,神色自若地走到了正殿门口。
门口的侍卫拦住她,道:“殿下吩咐过,入夜后不准任何人进入正殿。”
采薇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可是,是殿下白日里说有事交代我办,让我此时进正殿去的。”
采薇常在四皇子楚见深跟前行走,要比几个门口的侍卫更熟悉楚见深,两个侍卫并不怀疑采薇的话,只是出于职责犹豫了下。
采薇蹙起眉,一脸为难:“若是耽误了殿下的事怎么办?难道我还敢假借殿下的话不成?”
两个侍卫便放了行:“采薇姑娘请吧。”
采薇这才进了正殿。
反手关上房门,采薇按住胸,无声地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提了提精神,转身进了楚见深日常休息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