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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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嘉国公府,穆简最为亲近的自然是长宁郡主,其后是哥哥穆展,然后才是嘉国公穆远。

其实,嘉国公待穆简已算是很不错的了。

穆简年幼那会儿,体弱多病,一年下来,大病六七次,小病没停过,日日与汤药相伴。嘉国公虽然没有亲手照顾过穆简,但也从未嫌弃这个女儿日日请太医,流水的银子唤了汤药,更从未说过放弃这个孩子的话。

可这些比起长宁郡主来,实在差的太远了。

那时的长宁郡主日日殚精竭虑,日夜不安地照看着她,数着日子熬过她生病的每一日,日日盼着她长大。

而就在长宁郡主日日陪伴在穆简身边的时候,嘉国公是会偶尔去见侍妾刘氏的。

从那时起,穆简心里便对嘉国公隔了一层,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亲近起来。

穆简又知道,长宁郡主心里是有嘉国公的,这又让穆简对嘉国公的看法复杂了些。

穆简对这位父亲是有些疏远的。

可女儿家对母亲亲近,对一个严厉的武官父亲并不那么亲近,这本也是寻常事。嘉国公和长宁郡主也从未觉得穆简有什么不妥。

若说长宁郡主与太子案有关,穆简头一个要做的事情便是冲过去找长宁郡主求证。

可到了嘉国公这儿,穆简做不出来了。

从穆简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开始,穆简便对嘉国公失了一分信任。

听到这件事和嘉国公有关,穆简唯恐伤了长宁郡主的心,只觉得身子都有些发软了。

穆简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县主!”楚见深急忙冲过去,双手扶住了穆简。

这一次美人在怀,楚见深心中却生不出一丝旖旎的心思,他动作温柔地扶着穆简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楚见深在穆简的椅子前蹲下身,抬头看着穆简有些虚弱的神色,顿时心疼起来:“县主不用这么早下定论,这件事未必就与嘉国公有关。”

穆简只觉得整个人无力的很,她软软地倚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恍惚,语气轻飘飘的:“……是吗?”

穆简的语声中对嘉国公并无几分信任。

实际上,楚见深对嘉国公也并无几分信任。

若是穆简的宣纸当真是落在嘉国公手中,楚见深还真不信这事和嘉国公无关。

按照楚见深原本的推断,太子案的幕后凶手应当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毕竟最后的得利者就是两人中的一人。

而如果嘉国公参与其中,那极有可能是嘉国公有把柄落在某一位皇子手中,嘉国公这才不得不出手。

又或者,幕后主谋就是嘉国公,他未必不敢。

但楚见深又不信这桩案件如此简单。

倘若单凭一张宣纸,就能将案件落在嘉国公头上,那无论是步军统领王骥,还是早就听过王骥供词的当今陛下,都不可能对嘉国公毫无动作。

楚见深加重了肯定的语气,再度说道:“县主,这件事未必就与嘉国公有关。”

穆简心中并不怎么信这句话,但看着楚见深胸有成竹的目光,冰凉的双手才渐渐有了温度。

楚见深站起身,走到秋风跟前:“你说,是嘉国公要了一叠县主练字的宣纸?”

秋风瑟缩了一下,道:“是,是的。”

楚见深:“那你当时,是亲手将那叠纸交到了嘉国公手中?”

秋风楞了一下,她一边回忆,一边道:“奴婢记得……当时,是国公爷要奴婢将县主练字的那叠宣纸给他,当时奴婢把那叠宣纸交给了国公爷身边的副将,奴婢亲眼看到那位副将大人将宣纸送进了书房。”

穆简听到“副将”两字,精神略好了些。

楚见深追问:“副将?哪位副将?”

秋风皱起眉头,努力回忆:“就是……就是那位经常跟随国公爷进府的副将,奴婢记得……那位副将好像是姓孟?”

楚见深:“孟东林?”

秋风摇头:“奴婢不知道那位副将叫什么,只记得国公爷叫他‘孟副将’,后来国公爷常驻京郊大营,奴婢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孟副将了。”

楚见深挥挥手:“你下去。”

秋风如蒙大赦,行了礼,急急退了出去。

穆简:“孟东林?”

楚见深在厅内踱步,对朝堂上的官员履历如数家珍,他缓缓道:“孟东林,出身边疆,他投身在你爹军中,在军中屡屡立功,四十岁时,官至从二品副将,在你爹麾下。”

穆简有些心灰意冷。一个长期在嘉国公军中慢慢成长起来的官员,十有八九是由嘉国公提拔的,那他定是听令于嘉国公的。

楚见深继续道:“他的履历颇有些特别。”

楚见深停下脚步,看向穆简:“我曾翻开过一些你爹麾下的将领的去处。有些将领颇具才能,你爹会举荐他为陆军提督。如果是才能有限的将领,只要忠心,你爹也会一直带在麾下。”

“偏偏这个孟东林,在你爹麾下做了两年副将之后,就在一年前,被你爹踢到侍卫处做了从二品散秩大夫。”

楚见深想起,当初他读这个孟东林的档案时,便觉得这个孟东林和嘉国公的关系有些奇怪,没想到今日却再度撞上了这个孟东林。

楚见深道:“县主,许是你爹早在一年前,就发觉这个孟东林不可信,这才将他踢走了。”

当然,这件事也有可能就是嘉国公做的,踢走孟东林只是嘉国公的故布疑阵。

楚见深渐渐回过味来。

如果父皇也知道是这个孟东林拿走了宣纸,那么,父皇也无法确定这个孟东林的背后之人是不是嘉国公,加上父皇根本不想深查下去,这才不了了之。

楚见深走到穆简身前,他再度蹲下身,抬头看着穆简,柔声道:“县主,这件事你不要去问你爹。如果你开口问了,只怕伤了你们父女之情。”

楚见深想的是,倘若这件事不是嘉国公做的,这孟东林背后另有其人,嘉国公自然不会知道宣纸一事。

倘若这件事真的是嘉国公做的,嘉国公敢刺杀太子,他未必不敢弑君谋国,也未必会放过一个查到他头上的女儿。

穆简点点头。

在穆简看来,这种问题拿出去问人,就像是在问一个人“你昨天杀人了吗?”

愣是谁,都会给一个否认的答案。问了也没什么用处。

见穆简明白轻重,楚见深轻声道:“如今这件事情很清楚了,我们只要查清这个孟东林的背后之人是谁,便能知道这件事与谁有关。”

穆简心头有些沉重。孟东林是嘉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无论是谁,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嘉国公。

楚见深:“这几日我先去细查一查这个孟东林,若是有所得,我便来只会县主。”

“多谢四殿下。”

楚见深笑了一声。

蹲在穆简身前,楚见深目光所及的,便是穆简置于膝上的一双纤纤素手。

被今日的消息一惊,这双素白的手必然是冰凉冰凉的,楚见深心中想到。

当初太子遇刺那一日,楚见深九死一生,后来他易容,被穆简所救,这才逃过一劫。

楚见深曾想过,若是有一日他找到幕后凶手,他必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十倍以偿!

可若幕后凶手是嘉国公呢?

倘若那人真的是嘉国公,楚见深此时想的却是,嘉国公若真的谋杀太子,必然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那身为嘉国公嫡女的她又该怎么办?

若真有这么一日,他楚见深也只有不顾及父子兄弟之情,拔剑谋逆,唯有提剑走到最高峰,才能保下她了。

他楚见深自小便不招人喜欢,被父兄厌弃,丢在一边。

无论他多刻苦习武,武功高超,无论他背过多少官场书籍,多善于官场,无论他有多能耐,暗中训练属下,这二十年来,他从未得过父兄真心的一眼。

小时候他为此痛苦过,不忿过,在惊雷夜里无处可去,无人可依,独自躲在床下发抖着哭到天亮过,他不明白为何天下人皆弃他于不顾,连生母也在他出生那日便逝去了。而如今他成年了,这时候再被父皇接回京城,被当做分散大皇兄与三皇兄注意力的工具,楚见深如何不心凉。

那些刺痛他的事情都被楚见深暗暗压在心底,让他觉得自己的血也是凉的。

既如此,为了她,他自然不介意背上千古骂名,在皇城里掀起腥风血雨。

所以,这件事最好不是嘉国公做的。

隔了好一会儿,穆简才发觉,楚见深一直屈膝蹲在她身前。

意识到这一点,穆简微微一惊。

楚见深可是未来皇帝啊!而且之前楚见深在面对王骥时,也是一身皇子气度。可在她身前,他似是没有半分皇子的架子。

穆简此时脑中尽是“嘉国公的事”,懒得深究楚见深的想法,她只是道:“四殿下快请起来。”

楚见深从容站起身,又变作了那个一身皇子气度的四皇子,无人晓得他脑中曾有过谋逆之心。

楚见深宽慰了穆简几句,这才离开嘉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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