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
此次入宫选秀的贵女不算多,入住储秀宫的贵女可以单独住一间,或是两人共住一间。
被众贵女排挤的穆简自然是一人单独住一间的。
储秀宫的管事嬷嬷为了让贵女们乖乖住下来,不到处乱跑,还特地讲了“以前有贵女半夜偷偷溜出储秀宫,结果失足落水,次日变作一具尸体”的故事。
这故事并未吓到人,倒是令贵女们切实地体会到了嬷嬷话语底下的意思——宫规森严,一旦出了差错,极有可能小命不保。
穆简和其他贵女一样,乖顺地入了储秀宫的小房间。
穆简对于探索皇宫没有半分兴趣。
与其他贵女不同的是,穆简年幼时便开始跟随长宁郡主进宫,年幼时她对着深深宫闱还有过几分好奇,但如今的她对这宫廷早失了兴致。
还是早睡早起,安养身体,好好度过“死前”的最后一段时光,不要凭白再添病痛的好。
穆简早早便进了自己住的小房间,准备入睡。
她正准备脱衣服,便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还有太监独有的声线:“乐安县主?”
穆简停了手,看了一下自己并无什么不妥,便去开门。
房门外站着太监总管董辅和储秀宫的管事嬷嬷。
瞧见穆简,董辅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见过乐安县主,陛下宣您过去呢。”
管事嬷嬷也跟着董辅露出讨好的笑容。
穆简一愣:“现在?”
董辅点点头,笑道:“是呢。县主就随咱家走吧。”
穆简心中觉得有些不妥,但如今楚见深是皇帝,皇帝宣召,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是。”
穆简出了门,跟在董辅身后,走出储秀宫。
储秀宫内,不少贵女都听到这阵动静,她们打开房门探看时,便见白日里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带走了乐安县主。
众位贵女面面相觑,有些贵女认定皇帝这是要教训乐安县主了,另一些贵女则觉得深更半夜皇帝宣乐安县主过去,指不定是临幸乐安县主呢。
……
穆简被董辅带到了养心殿门前。
董辅:“县主请进。”
穆简见这大太监没有进去的意思,指了指自己:“我一个人进去?”
董辅笑眯眯点头。
穆简心中越发觉得不妥,只是形势比人强,穆简还是跨步踏入了养心殿的大门。
身后,董辅轻轻关上了殿门。
穆简走进殿中,便瞧见了正趴在桌案上的楚见深。
楚见深身穿一件常服,趴在桌案上,手边是一个空了的酒壶,听见声音,楚见深皱着眉抬头,含含糊糊道:“给朕宣乐安县主。”
见楚见深似是喝醉了,穆简反倒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楚见深二话不说,来个“临幸”呢!
穆简在殿中跪下,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见深哼了一声,睁开眼,见是她,他晃悠悠站起身,快步走到她身前,一手拉起她,将她强硬地搂进怀中,语声情深似海:“简儿……简儿我好想你。”
见楚见深行为举止与白日里相差太大,穆简推了推楚见深,却推不动,她试探着道:“陛下?陛下喝醉了?”
“朕没醉!”楚见深摇了摇左手,右手却紧紧辖制着穆简:“就这么一小壶酒,朕怎么可能喝醉!”
穆简轻轻一叹:“陛下真醉了……陛下请松开我。”
“松开你,你不许走!”
穆简听得好笑。白日里面容冷峻的帝王,喝醉了酒竟有几分孩子气。穆简柔声道:“我不走。”
楚见深微微松开手,认认真真瞧了穆简的神色,见她似是没骗他,这才放开她。
“简儿你好瘦。”楚见深喃喃了一句。
穆简脸上微红,退了一步:“陛下!”
穆简只退了一步,楚见深却似是以为她要走一般,一手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至桌案前,楚见深道:“简儿你看,我喝酒了!”
穆简一愣:“怎么了?”
楚见深转头看向穆简,目光里看不出一点醉意,道:“简儿,你说过不许伤害身体的。我时常喝酒,喝酒伤身,你怎么没来骂我一句?我每日里都盼着你来骂我一句。”
穆简心头一颤,她抬眼看向楚见深。
他眼里似醉非醉,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一个神色复杂的她。
穆简心里陡然生出一丝茫然感。
他如此待她,难道她还要继续伤害他?
穆简心中一软,看向楚见深的目光温柔起来,她轻轻道:“陛下,我觉得有些累,我们坐着说话好吗?”
楚见深点点头,拉着她在龙椅上坐下。
坐在龙椅上,穆简心肝儿颤了颤——她这就坐上龙椅了?
这真的是随随便便就能坐的?
穆简呆怔了片刻,转头看向楚见深:“陛下,我们不是说过‘从此陌路’——”
“不许说!”楚见深打断穆简的话,又道:“不许说这话!”
穆简语声柔和:“陛下不是要选秀了吗?京师中有许多贵女,容貌品性皆好,可以入宫常伴陛下左右。”
“不要她们——”楚见深道:“朕不要她们,朕只要你!简儿……简儿我只是想见你,才会让内务府办选秀的。我真的许久未见你了……我该怎么才能见到你呢……”
穆简有些吃惊:“那……那些贵女入宫?”
楚见深靠近了穆简,歪过头贴着她的耳朵轻轻道:“当然是为了见你,其他人都是为了见你带出来的累赘,朕会扔出去的。”
“陛下……”耳边的热气让穆简缩了缩脖子,她往另一侧挪了挪:“……陛下这不是真的选秀?你,你这是在耍着这么多贵女玩?”
“非也非也……”楚见深又往穆简身侧挪了挪,直将她挤到了龙椅的一角:“朕这是为宗室子弟选正妻,宗室子弟会满意这些世家贵女的。朕亲自给他们指婚,怎么能说是耍他们玩……”
穆简呆呆道:“可你明知道正三品官员以上的贵女,大多是冲着你来的。”
楚见深不管不顾地将她抱起,置于膝上:“可朕是冲着你来的。”
穆简挣了挣,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喝醉了的楚见深,是不是太过放浪形骸了!
这样坐在楚见深腿上,穆简面上红了起来。
楚见深双手紧紧搂着穆简,脸颊贴在她的背上,语声温柔又低落:“简儿,你为什么要骗我?”
穆简叹息:“陛下,你先松开我。”
楚见深对穆简的话置之不理,语声中带着一丝痛楚:“简儿,你……当真心中一点都没有我吗?”
穆简沉默下来。
楚见深又道:“……简儿。就算你忘不了先太子,时时拿先太子戳我的心,我却依旧想留你在身边。简儿,先太子终究已经死了,你留在宫里陪我好不好?人生数十载,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既然如此,那个人为何不能是我楚见深?”
穆简微微垂眸,掩去无奈的神色。
她已经做了选择了啊。
她选择陪他三四十年再回去。可现在是这身体不允许她在这世界待上三四十年啊!
穆简一脸低落,神色委顿下来,有些无奈有些伤心,道:“陛下这是在为难我。”
穆简哽咽了一下:“你不知道,楚见深,你不知道,你这是在为难我。”
楚见深神色一动,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简儿别难过……简儿别难过……你是不是觉得与我在一起,便愧对死去的先太子?是朕!是朕愧对先太子,与你无关的。简儿别难受……”
穆简摇摇头,又垂下头,心中更多的沮丧感。楚见深虽然醉了,可穆简怕他清醒过来会记得此时的言语,她还是不敢与他吐露心声。
穆简低落道:“陛下,你便当我们是有缘无分吧。陛下忘了我罢。”
“我忘不掉!”楚见深喃喃道:“……简儿,若是有缘无分,那朕便要强求。”
“强求?”穆简转头看向楚见深,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楚见深一把抱起穆简,竟带着她朝着一侧的内室走去。
穆简一惊,忙死命拍打楚见深:“楚见深你做什么?你喝醉了!你疯了!”
楚见深低头看向怀中人:“是!朕醉了。朕醉了,便是昏君,便是混账。朕为何不能是荒淫无道的昏君?朕便要强取豪夺!”
楚见深将穆简放在床上,随即身子覆了上去,他低头看着她,语声暗哑:“简儿,你曾说过,朕不能娶妻,朕便告诉你,朕可以。”
“楚见深你醉了!”
楚见深双手将她禁锢在身下,他缓缓低头,将唇轻轻印在她额头,又缓缓向下,似是要轻吻她的嘴唇。
突然,楚见深身子一顿,歪在她身侧,闭上眼,似是睡了过去。
穆简心惊胆战,见楚见深终于醉得睡过去了,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她顺利离了床,慌乱地跑出内室,跑出了正殿。
出了养心殿,穆简心慌地低着头朝储秀宫快步走去。
董辅只在她身后喊了她几声,倒是没有拦住她。
进了储秀宫,穆简仍有些惊魂不定。
储秀宫的贵女们见她深夜一个人跑回来,皆是认定她定是被陛下教训了!若是陛下临幸,又怎么可能这么快一个人跑回来?!
穆简无心理会储秀宫中各种各样的眼神,她飞速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
一个人呆呆坐在床边,好一会儿,穆简才回过神。
楚见深喝醉了……
上一次他们分别时,她否定了他们的感情,他也掷地有声的说出“你我陌路”的话。
可许久未见,没想到再见时,楚见深竟再度对她吐露心声。
他并非是要选秀,他只是想见她。
也许上次分别时他是伤痛而气愤的,可如今再见,楚见深对她的情感一如往昔。
这么说起来……楚见深不会有三宫六院,他此生难道还是要在这宫廷中孤独一世?
穆简心中一颤,她舍不得他如此。
可她也不可能为了他,就此去“死”。
穆简坐在昏暗的房内,忍不住叹息。
一开始她接近楚见深,就是她目的不纯,是她对不住他。后来为了嘉国公府,她更是想要利用他的情意。
若是她能够在这世间陪他三四十年,他们之间,也就无所谓欠与不欠。
可如今……她为了“保持人设”回现代,又狠心把他甩了。
她做了这样的选择。
在她与楚见深的这场关系里,她当真是渣女无疑了。
穆简想到楚见深今夜的所作所为,面上一烫,她抬手轻轻拍了怕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若是能让楚见深开心一点,也是好的。
……其实,今夜,她不该推开他的。
想到此处,穆简脸上又红又热:“算了,如果下次他再这样,那我便不推开他了。”
反正她都要“穿”回去了,反正是她对不住他,她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要死守这世道的传统观念,反正她与楚见深……她也不亏!
……
养心殿内。
楚见深神色淡淡地立在内室,面上没有一丝醉意。
董辅小心翼翼地进了殿。
楚见深:“滚进来。”
董辅忙疾行道楚见深跟前,跪下道:“陛下。”
楚见深:“送她回去了?”
董辅忙道:“派人暗中送县主回去了。”
楚见深大步行至殿中,高声道:“董辅,送三坛酒进来。”
“是!”董辅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心道,也不知乐安县主说了什么,这回皇上说不准是要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