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怀孕,穆简有点儿心慌,有点儿欣喜,更多的感觉是惊奇。
有一个生命就在她的身体里。
这是她与楚见深的孩子。
穆简坐在景仁宫内室的床上,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这时候,却见疏桐抹着眼泪进了内室。
穆简有点吃惊:“疏桐?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瞧见穆简,疏桐更憋不住,眼里的泪水连连落下。疏桐扑倒穆简脚下,哭道:“娘娘——皇后娘娘——”
“怎么了?疏桐?好好的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疏桐抬头看向穆简,一边抬手擦泪,一边道:“娘娘,奴婢是心疼娘娘。”
“心疼我?”
疏桐红着眼看着穆简:“娘娘,奴婢有一件事要告诉皇后娘娘,只是娘娘听了,可千万不要伤心,也不要与陛下起争执。”
穆简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疏桐咬了咬唇,道:“奴婢,奴婢在宫里瞧见了,瞧见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穆简一愣。
“娘娘,娘娘您别伤心,”疏桐忙道:“陛下是天子,有其他妃妾也是寻常。陛下瞒着娘娘这一点,定是不想让娘娘心中难受。您是皇后,而那女子只是住在宫里,连个正经位分都没有,在陛下心里,那女子定是及不上娘娘半分。”
穆简有点不敢置信:“陛下……真的在宫里藏了一个怀孕的女子?”
疏桐吸了吸鼻子,红着眼道:“是。那女子就住在北边的重华宫。”
“带我去看看。”穆简站起身,又觉得眼前一黑,她忙一手扶在床沿。
“娘娘你怎么了?”看穆简面色苍白,疏桐忙扶住了穆简。
穆简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我要去看看。”
看着穆简的模样,疏桐眼中又泛起泪来:“娘娘,您身上穿着厚重的朝服,行动不便。奴婢先给您换上轻便的常服。”
穆简又坐回了床沿:“嗯。”
任由疏桐给她脱下朝服,更换衣服,穆简的神色有些恍然。
穆简脑中回忆起与楚见深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想起自己曾经对楚见深说过的那句话——“若是你身边有其他妃子,我会自行离去。”
穆简还记得楚见深回答她“朕身边不会有其他女人的。”
可皇宫中有怀孕的女人。
楚见深从未对她说过。
他瞒着她。
穆简轻声问:“疏桐,那女子看着怀孕几个月了?”
疏桐皱眉,道:“大约是三四个月。奴婢看得清的,那女子身形消瘦,只是肚子凸出来,那绝对是怀孕了。”
“三四个月……”穆简喃喃。
三个月前,穆简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时候她可是与楚见深决裂了的。
穆简突然觉得心中一痛。
是不是,是不是当初他们决裂,所以楚见深身边才会多出一个怀孕的女人?
疏桐替穆简换好衣物,穆简便大步朝着重华宫走去,疏桐一脸担心地跟在她身后。
这一日,穆简实在在这皇宫中走了太多路。
只是之前是封后仪式,如今却是去看皇宫中另一个怀孕的女人,穆简的心境天差地别。
春日里和煦的微风吹动穆简的发丝,穆简却觉得手脚发凉,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终于,穆简和疏桐走到了重华宫宫门口。
重华宫宫门紧闭,只有两个太监守在宫门口。
疏桐上前,高声道:“皇后在此,还不赶紧开门?”
两个守门的太监对视一眼,忙推开了宫门:“参见皇后娘娘。”
穆简踏步进了宫门口,一路前行。
重华宫内极为寂静,偌大的宫殿里看不到一个洒扫的太监或宫女。
直到她走到重华宫的正殿,穆简才看到一个身形窈窕,小腹微凸的娇美女子坐在小桌前,她身边只有一个年长的嬷嬷伺候着。
疏桐上前,冷冷看着怀孕的女子:“还不拜见皇后娘娘。”
那女子吓了一跳,她白着脸和嬷嬷一起跪下:“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穆简面色僵硬:“起来吧。”
话毕,穆简只觉得累得站不住,她在小桌前坐下。
穆简打量着怀孕的女子。
她似是比穆简年轻一些,身形修长,身子单薄,唯有小腹略微凸出,容貌算不上顶尖,只能算是略有姿色。
穆简垂眸:“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站在穆简跟前,怯生生的:“回皇后娘娘,妾身李春溪。”
穆简面色不改,心中却是沉了下去。
这女子身姿单薄,重华宫中又没几个伺候的人,穆简这样带着一股气冲进来,倒真像是来欺负人的。
穆简不看她,只是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李春溪似是怕极了穆简,低低道:“妾身是跟着陛下入宫的,陛下登基第二日,妾身便入宫了。”
穆简吸了一口气,胸口冰凉——这李春溪还真是她与楚见深决裂时出现的人。
穆简胸中又是怒,又是痛,突然觉得这一日实在疲惫至极,她既不想对这李春溪继续盘问下去,也不想再见楚见深。
穆简骤然站起身,大步离了重华宫。
“娘娘——”疏桐跟上穆简的脚步,红着眼劝慰道:“娘娘看到了,那李春溪不过是寻常姿容,与娘娘万万不能相比。陛下将她放在重华宫,也没派人伺候她,必是不看重她的。”
穆简驻足:“疏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娘娘,您别伤心,也别为此与陛下起了龃龉。”
穆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疏桐看着穆简的神色,满脸担忧,她小心翼翼往后退了几步:“是。”
穆简扶着宫墙缓缓走了几步,想起楚见深往日在她眼前的深情款款,胸腔中的愤怒与痛楚却是越来越强烈,怎么都忍不下来,她冷声问脑中的楚见铮:“太子殿下,你知道怎么离开皇宫吗?”
……
穆简去了重华宫。
楚见深收到这个消息,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听到这事,楚见深心中一紧。
重华宫的事情,他并没有对穆简说过。
当初南阳郡王谋逆,在那种情况下,楚见深联合了步军统领王骥,诚亲王,又用先帝的密旨请来了嘉国公,才能在极短的时间下,顺利拿下谋逆的南阳郡王和前领侍卫内大臣陈章。
诚亲王虽然在楚见深面前屡屡表示先太子楚见铮的刺杀案与他无关,他只是被南阳郡王逼迫,他已经弃暗投明。
可楚见深再清楚不过,诚亲王绝不是一个“干净”的人。
在南阳郡王谋逆的当日,楚见深其实已经先诚亲王一步,在南阳郡王府拿到了诚亲王的把柄——
一对母女。
南阳郡王府的侍妾母女,便是诚亲王的“把柄”。
若是将诚亲王的“把柄”放在宫外,这并不安全。所以,在楚见深登基时,他便将诚亲王的“把柄”留在了宫中,且放在冷寂的重华宫。
唯一令楚见深意外的是,那侍妾居然已经怀了南阳郡王楚见奕的子嗣。
楚见深登基不过几个月时间,前头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剪除南阳郡王在朝堂上的势力,他本想等南阳郡王楚见奕的势力清除干净之后,再动诚亲王。
朝堂上的事情千头万绪,楚见深并不打算将朝堂上的事一一说给穆简听。
没想到,穆简居然意外发现了重华宫的侍妾母女。
一个住在皇宫中的怀孕的女子——
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楚见深便担忧穆简误会了。
楚见深立即起身,赶往景仁宫。
景仁宫内却并没有皇后。
楚见深高声问:“皇后娘娘呢?”
景仁宫内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疏桐也有些急了:“娘娘还没有回来。”
楚见深一皱眉:“还不快去找!”
“是。”
景仁宫内的宫女太监忙冲出景仁宫,在皇宫中四下寻找起来。
疏桐到了穆简与她分别的地方,朝着前路找去。
却没有人找到皇后。
楚见深喝令身边的所有人都去找皇后。
等身边的人走得一干二净,楚见深叫出了厉长洲。
厉长洲跪在地上,微微皱着眉:“皇后娘娘最后出现在南三所。后来,并未见娘娘从南三所出来。”
楚见深大步朝着南三所走去。
南三所中也没有皇后。
楚见深心中隐隐有些慌了。他命董辅派人在南三所翻找,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皇后。
穆简不见了。
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离开重重守卫的皇宫?
楚见深想起那景仁宫里搜不到的“人”。
那到底是谁?
是他带走了穆简?
简儿误会了他,所以和“那人”离开了皇宫?
楚见深的心不断地下沉,他沉声道:“命步军统领王骥全城戒严,京师严查出入!”
……
从南三所的密道出来,再往前行了一段路,穆简看到了人迹罕至的一片小树林和一条小溪。
天色渐暗,四周一片幽静。
楚见铮的声音在穆简脑中响起:“简儿,这里仍是京师。”
穆简累得很,她在小溪边坐下:“我知道,要是我能这么快离开京师,我都要佩服自己的体力了。”
楚见铮语声温柔:“简儿,若能与你远走天涯,我自然喜不自胜。只是你如今身怀有孕,不宜远行,简儿,你真的不回宫吗?”
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穆简心头已冷静下来不少。她静坐在小溪边,看了看水中的自己:“我走不动了。”
穆简独自一人坐在小溪边,小脸雪白,神色茫然。
楚见铮心头柔软,怜惜极了。
若是穆简能与他一同离京,去江南小住,他们还能过吟诗作对、烹茶养花、远离纷争的日子,那该多好。
今日穆简的封后大典,他也曾盼过千百回,只是今日牵起她手的人,变作了四皇弟。
他也想用小人之心揣度四皇弟,让那重华宫中的人成为穆简与四皇弟之间的裂痕,让他能重新牵起穆简的手。
然而,他终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楚见铮轻轻一叹:“简儿,重华宫那人许是误会。”
穆简坐在小溪边,把自己缩成一团,她听了楚见铮的话,未曾辩驳。
皇宫中有一个怀孕的女子,皇宫中只住了皇帝一个男人,怎么看,那女子都该是皇帝的女人。
穆简是因着胸间的一口怒气才走到这里的,现在她累了,也走不动了。
此时此刻,穆简想起三个月前她与楚见深决裂,而重华宫的女子有可能就是在那时与楚见深有了关系。
想到这一点,穆简心头痛楚。
穆简早知自己心中念着楚见深,可此刻心头的痛楚,让她明白楚见深在她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有些话,她从前从未说过,此时说出口却是自然而然:“太子殿下,我爱上他了。”
楚见铮语声涩然:“我知道。”
穆简缓缓站起身:“我要回宫去,问他一句。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倘若那重华宫的女子当真是他的女人,那孩子当真是他的孩子,那我回现代去。我这般离宫,只是一时之气,迟早会被他找到,没有任何意义。”
穆简转过身往回走。
只走了几步,就见一群持剑的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个中年男子上前两步:“我还以为是谁发现了我训练死士的地方,竟然是皇后娘娘。”
穆简往后退了一步:“诚亲王?”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