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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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穆简只是昏睡,毫发无伤之后,楚见深与楚见铮一同站到了廊下。

禁军都还在庄园外,唯有王骥一个人立在院子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两人。

和这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楚见铮站在一起,楚见深面上怡然无惧,他看着院子中殷红的血迹,冷声开口:“楚见铮,你如今是人是鬼?”

楚见深是不想承认对方如今还是“太子殿下”的。

楚见铮面上带着淡笑:“四皇弟以为呢?”

楚见铮也不称对方“陛下”,至始至终,楚见铮也不愿承认楚见深已经越过他,登基为帝。

楚见深面色一沉,身穿帝王常服的他越发威严:“死了的人,就该尘归尘、土归土,早些去阎王殿见阎王。”

楚见铮微微一笑:“许是简儿心中念着我,我心中也对简儿无法忘怀。尘世情缘纠缠未解,所以我才能逗留人间,留在简儿身边。”

“放肆!”楚见深侧过脸,盯着楚见铮的面上显出几分厉色:“她是皇后!由不得你叫她简儿!”

楚见铮淡淡转过脸,收起笑容,看向楚见深,眼中隐隐带着锋锐:“她是我的简儿。我叫了一年,两年,她一直是我的简儿!”

“她不是!”楚见深眯起眼:“楚见铮你要搞清楚!你已经死了!从你死后,她就不再是你的简儿!她是朕的皇后!”

“皇后?”楚见铮微微垂眼,又抬头看向楚见铮:“她本该是我的皇后!”

楚见深冷笑一声,死死盯着楚见铮:“怎么?你想再死一遍?”

院子的另一头,王骥面不改色地看着两人,虽然那两人还没有动手,王骥却嗅出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氛。王骥心中开始打鼓了。

在楚见铮的记忆中,他的四皇弟楚见深是一个面色冷淡、寡言少语的少年。而在他死后不过半年多的时间,那少年皇子已经褪去所有的冷淡的表象,展露帝王的威严与锋锐,如宝剑出鞘。

而这一切,都是从他的死亡开始的。

面对楚见深的逼视,楚见铮渐渐收起眼中的厉色,他侧过身,重又将目光放在了院子中的地面上,面无表情道:“简儿知不知道你这个皇帝疾言厉色时的模样?”

楚见深嗤笑:“简儿又知不知道你这个太子卸下谦谦君子表象后愤怒的模样?”

楚见铮轻笑:“我待简儿,自与旁人不同。”

楚见深沉默了一下。楚见铮在人前永远都是面目温和、人畜无害、优雅贵气的太子殿下。可他楚见深不是。他在穆简眼前,也会有冷淡的时候,更会有忍无可忍的暴怒的时候。

想起他愤怒时对穆简的所作所为,楚见深至今懊悔不已,可他口中却道:“简儿确实见过我动怒时的模样。她知道我的一切。”

“一切?”楚见铮挑眉:“包括重华宫的那个女人?”

楚见深抿唇:“那不过是朝政上的事。那是楚见奕的女人!”

楚见铮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就不必大言不惭说什么简儿知道你的一切。”

楚见深双拳暗暗握紧,他面无表情,却掩不住一丝僵硬:“一直在景仁宫的人,是你。”

楚见铮微微垂眸。

若是可以,楚见铮很想说些话气死楚见深。

可穆简是喜爱着他的。

楚见铮不愿楚见深误会穆简。

楚见铮轻轻一抬手,将手在廊柱下划过。

透明的手穿透了廊柱,又穿了回来。

楚见铮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丝讽意:“你不是说了么,我不过是个死人。就算我能碰到东西,身体也是虚假的。”

楚见深心中豁然开朗。

楚见铮这话便是告诉他,他是碰不得穆简的。可就算是他碰不得穆简,容着他日日在景仁宫与穆简朝夕相处,想到这一点,楚见深心中便堵得慌。

楚见铮又道:“我待简儿珍之爱之,以礼相待,从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不会如某些人,自以为做了皇帝,连封后大典都未给她,便自恃身份对她肆无忌惮。”

“朕不与你这个死人说什么废话!”楚见深转头看了房内一眼:“朕只想知道,简儿这次离宫,是因为什么?”

如果穆简这次离宫,为的是重华宫的女人,那穆简必定是在意楚见深的。

如果穆简这次离宫,为的只是与楚见铮双宿双栖,那穆简心中选择的自然是楚见铮。

楚见铮闻言,转头看着楚见深,淡淡地笑起来,却是不语。

楚见深却没有看楚见铮,他只是看着院子中的地面,目光带着一丝执着。

在楚见深心中,他是认定穆简心中最在意的是楚见铮的。只是他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心中又反复地劝告自己,穆简曾应过他,她是心甘情愿做他的皇后的。

楚见铮由着他想,语声透出几分暧昧:“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该心中有数吗?”

楚见深双目盯着院子中殷红的地面,咬牙不语。

楚见铮又道:“你与简儿相识也勉勉强强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简儿的所作所为,难道没有告诉你答案吗?”

楚见深面色一白。

见楚见深面色泛白,楚见铮施施然转身进了房间,几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穆简昏睡的脸上。

这时,穆简轻轻shen吟了一声,又睁开了眼:“太子殿下?”

闻言,楚见深也飞速进了屋:“简儿,你醒了?”

穆简一愣:“陛下?”

看到楚见深,穆简便想起重华宫那人,她心中难受,穆简看向楚见铮,问道:“太子殿下,我们获救了?”

见她清醒过来便去看楚见铮,楚见深心头已凉了下来。他面上有些虚弱,往后退了一步。

楚见铮微笑:“是啊。王骥看到了我们留给他的符号,救了我们。”

穆简心喜:“太好了,一直被关在这里,我都要闷死了。”

楚见深沉着脸:“诚亲王肆意关押皇后,其罪当诛。”

穆简不想听到关于重华宫那人的糟糕的回答,可她还是需要鼓起勇气,去求一个答案。穆简吸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与陛下说一说。”

楚见铮温和道:“好。”

话毕,楚见铮缓步走出了房门。

房内只剩了穆简与楚见深,楚见深缓缓在床沿坐下来。

穆简低垂着眼,语声低低的:“陛下……”

“简儿,你受苦了,这几日你都瘦了。”楚见深看着穆简,目中露出心疼的神色,目光又转而落在地面上,露出几分厉色:“诚亲王该死!”

明明心中难受得很,可听到楚见深这句话,穆简却有些走神——她这几天应该胖了吧?

穆简晃了一下头,让自己忘记脑中的胡思乱想,她认真道:“陛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见深点点头,又道:“简儿你可是想问重华宫那人的事情?”

穆简抿唇,轻轻点头,被褥下的手却抓着被褥纠了又纠。

楚见深缓缓道:“那女子名叫李春溪,是南阳郡王楚见奕的侍妾。”

穆简一惊,抬头讶异地看向楚见深。

楚见深又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李春溪身边的嬷嬷?”

穆简点点头。

“那是李春溪的母亲。李春溪的母亲曾是教坊司的一名舞姬。她是诚亲王曾谋刺先帝的人证。”楚见深想了想,道:“至于这人证的女儿如何成为南阳郡王的侍妾,他们母女又为何入宫,这其中内情讲起来颇为复杂。简儿,你只要记得,那李春溪是南阳郡王的侍妾,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南阳郡王的子嗣就好。”

心中那点被关在小房间里的烦闷霎时间便消失了,穆简点点头:“原来如此。”

楚见深一手牵起穆简的手,穆简顺从地由着他牵着,并没有挣开。

“简儿,你听我说。”

楚见深看着穆简的双眸,道:“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从你年少时你便与楚见铮在一起,你与他有着两年多的情分。”

“朕也知道,你一直未曾忘怀他。”

“从意外落湖,到为了他接近朕,与朕一同查案。”

“你与他在一起那么久,甚至连你们的喜好都相似。”

“可简儿,朕与你已经是夫妻了啊,”楚见深语声郑重,又透出几分急切:“朕知道,你与朕在一起,一开始是朕强迫你,你也曾因为顾及嘉国公府才勉强与朕在一起。”

“可如今,我们在太和殿前,天地祖宗见证,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是朕的皇后,我们已经是成了婚的夫妻。”

“朕可以不计较你留他在景仁宫数日,朕也可以不计较你突然离宫,”楚见深说着说着,心中越发没底,口气却强硬了起来:“皇后离宫,这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若是你还是做错了选择,想要与他离宫,朕会将你关在景仁宫中。朕也会请天下有名的大师,制一制他。”

听到最后一句,穆简不由道:“太子殿下又不是鬼魂,怎么可能请大师制服?”

楚见深皱眉:“简儿你不要执迷不悟,他已经死了的。他不再是那个活着的楚见铮。人鬼殊途,你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

穆简微微皱眉,沉默了一下。

楚见深这是误会她要和楚见铮私奔啊,她得解释清楚。

是不是应该把楚见铮是系统的事情也说出来?是不是要把她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事情也说清楚?

楚见铮为什么突然现身了?难道他已经彻底掌控了系统?

如果楚见铮已经彻底掌控了系统,她倒是能一口气和楚见深完全说清楚。

穆简道:“陛下,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一问太子殿下。”

楚见深沉下脸:“什么?”

穆简翻身下床,穿上鞋袜,就要起身去找楚见铮。

楚见深默默看着她,面上神色风起云涌,眼中渐渐暗了下来。

穆简几步走到房外,看到了院子里的楚见铮,也看到了院子里处处鲜血。穆简吓了一跳,她想着必是王骥在救她的时候做的。顾不上害怕,穆简走向楚见铮。

楚见深站在房内,脚步未动,面色暗沉。

站在院子另一侧的王骥看着三人的变化,他想要悄无声息地挪步,远离这个“战场”,奈何如果真的这庄园里动起手来,必定会有人叫他“动手”,王骥脑中已乱了起来。

穆简提着裙子,跳着脚,尽量避过鲜血,她走到楚见铮跟前,微微仰头:“太子殿下。”

楚见铮低头看她,笑容依旧温和:“怎么了?”

“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完全掌控了系统?我是不是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做了?”穆简眼中带着希冀,她等这一日已等了太久太久,就像是囚禁在牢笼里的人在期盼着自由。

楚见铮笑看着她,轻轻点头:“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系统,也暂时切断了总系统对这方世界的监控。”

穆简大喜:“太好了!太好了!太子殿下!谢谢你!谢谢你!”

见穆简这般高兴,楚见铮眼中的笑意多了一些,他扬起嘴角,宠溺地看着她快乐的模样。

楚见深远远看着穆简走向楚见铮,两人交谈,不知楚见铮说了什么,穆简便快乐地不得了,楚见深心头一痛。他与穆简在一起那么久,他还从未见穆简这般开心过。可她与楚见铮只在一起一会儿,楚见铮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她喜不自胜。

她心中真的只有他啊……

楚见深心头苦到极点,心中越发肯定穆简这次离宫就是为了与楚见铮远走高飞。

楚见深大步走出房门,走到穆简身侧,一把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大步往庄园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冷道:“回宫!”

穆简被楚见深拉的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楚见铮皱眉,看向楚见深的目光满是责备:“原来四皇弟待简儿就是这般粗鲁的!你难道都不顾及简儿有孕了吗?!”

楚见深楞住,他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穆简:“有孕?”

闻言,穆简不由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了小腹。

楚见深眨了眨眼,仍是不可置信:“简儿你有了朕的孩子?”

穆简抽回手,白了楚见深一眼:“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是别人的孩子?”

“不!不!朕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楚见深喜不自胜,嘴角裂到最大:“简儿你有了朕的孩子?”

穆简点点头:“快三个月了。我见到重华宫那女子,以为那李春溪也有了陛下的孩子,当真气到了。”

“简儿?”楚见深不可置信地看着穆简。

就在刚才,楚见深还以为穆简是为了楚见铮才离宫,这一刻,穆简告诉他,她是因为重华宫的女人才离开皇宫。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楚见深忍住心头的激动,小心翼翼地抱住穆简:“简儿,你在意的是朕对不对?你在意的是朕对不对?”

穆简轻轻点头:“陛下,我们回宫吧,我想吃麻,杂烩汤面了。”

楚见深立时笑开:“好。”

如此峰回路转,令楚见深眼眶一红。

他等了穆简这么久,终于等到有一日,穆简心里的人也变作了他。在他与楚见铮之间,穆简居然真的选择了他。

楚见深松开穆简,又轻轻牵着穆简的手,大步走向王骥。

看着皇帝牵着皇后的手走过来,王骥不知道这三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由心头一紧,他硬着头皮道:“陛下?”

楚见深却是一脸明媚,朗笑道:“皇后娘娘有孕了!”

王骥楞了一下,忙跪下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赏!”楚见深就在等着这句话,他又道:“今日的禁军救皇后娘娘有功,全都赏!”

“多谢陛下!”王骥应了一声,又抬头用余光瞟向院子中的太子殿下。

楚见铮默默看着院子中的大树,嘴角挂着一缕淡淡的笑容,目中却并无笑意。

王骥收回目光。

楚见深又笑道:“皇后娘娘有孕在身,不宜远行,你立即叫人驾马车过来。一定要是最稳当的。”

“是!”王骥立即转身出了小庄园。

楚见深又牵着穆简的手,缓步走到楚见铮身边,笑道:“你如今已不算太子,你应该不必回宫吧。”

楚见铮淡淡扫了楚见深一眼,见他面上皆是志得意满、心满意足的模样。可楚见铮又想起,若是简儿怀了他楚见铮的孩子,想必他也会是这般欣喜若狂。

想到此处,楚见铮心中酸酸涩涩又有无边的羡慕与妒恨。

楚见铮不看楚见深,目光柔和地落在穆简身上:“简儿,若是我常留宫中,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

穆简想起她一直推拒楚见深留宿景仁宫的事,面上一红。

楚见铮轻声道:“我现在仍旧在这方世界内。简儿,若是你有需要,随时可以唤我。天地虽大,只要你叫我一声,我必能听得到。”

楚见深面色一黑。

穆简点点头,如果不是顾及楚见深,穆简可能会常常叫楚见铮出来,一起赏诗词,一起吃美食,让他不必太寂寞。但有楚见深在,穆简也不会再常找楚见铮了。

“简儿,你与他回宫吧。”楚见铮轻轻一叹:“我们总有机会再见的。”

楚见深面色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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