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心里咯噔一下,进了房门。
果然看见脸色阴沉的太子殿下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呼吸极其浅淡的傅莞,另一边是冷汗涔涔的太医,正在结结巴巴地开口。
“傅、傅姑娘可能……呃,可能是痛、痛晕了,待臣写个药方。”
太子声音沉厉,眼睛紧紧盯着傅莞,面无表情,“如若她还醒不过来,就给自己写个药方。”
细看过去,他的手臂似乎略有不稳。
莞尔忙不急地回了身体,疼痛如蛆附骨,她眉头立刻攒起,眼睛慢慢睁开。
对上太子的眼神,愣了愣。
前二十多日里,她虽然毫无顾忌地和他亲密,是知道太子纵然对她好奇纵容,但实际上并没有投入真情实感。
这一点她知道也理解,且不说他们认识才多久,更重要的是秦启宸因为以前的经历,已经养成了薄情狠辣的性格。
可她刚刚睁开眼,却看到了太子脸上的后怕懊悔,和隐藏在眼底的占有欲。
麻烦哦。
莞尔扑簌着密匝的睫毛,装作茫然的样子,“怎么了?”
刚刚还毫无生气,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秦启宸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嘴角勾起浅笑,将恨不得立刻狠狠揉她入怀里的冲动克制下来。
“醒了?再晚些,你可就见不到这些人了。”他用下巴点了点里里外外的人,“怎么疼得这么厉害?”
莞尔看见他的神色迅速转变,眨了眨眼睛,“可能是昨天吹了冷风。”
太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眸色略沉。
捏了捏眼前微微苍白的脸颊,“王太医会留在傅府好好给你调养身体,以后随意不要外出了。”
见到她点了点头,秦启宸勾起嘴角,“想在年前成婚还是年后?”
莞尔不在意这个,“随便吧。”
“嗯?”
她立刻改口:“全听殿下的,殿下定什么时候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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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灵魂离体的原因,太子来傅府来得越发频繁。没过几日,皇上的赐婚圣旨就到了国公府。
这天莞尔身上已经大好,她让系统给她配药治这毛病,估计已经差不多了。
接完旨后,宣旨的公公身后跟着一大串的箱子,说是赏赐,瞅得跟聘礼似的。
不过太子婚嫁,必定是由礼部操办的。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不算太冷也不会太热,日子刚刚好。
傅夫人趁着文国公送人出府,对着莞尔执手相看泪眼,又是庆幸又是不舍,等到莞尔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的时候,傅夫人凑近她的耳畔。
声音极轻:“莞莞忘了世子吧,他不是你的良配。”
她还误会莞尔对秦屿念念不忘,毕竟刚刚看见女儿听旨时,面色算不上什么开心喜悦。
当然严格来说这不算傅夫人误会。
因为莞尔和太子的相处都是避开他人的,也不敢随意在熟悉的人面前崩人设,加上她还要留着秦屿完成任务呢,所以每当傅夫人提起秦屿,她都是怏怏不乐的模样。
莞尔演技日益炉火纯青:“没事的母亲,太子对我很好。”
如果忽略她声音并不那么开心的话,傅夫人就能放下对女儿的担心了。
文国公送了宣旨的公公出府,回来看见母女两相处亲密,抚了抚长须,满意地点点头。
他走过去,赞赏地看了一眼傅莞。
“莞莞日后要嫁入东宫,现在礼仪应当学起来了。也多亏当日我把你送进东宫,为父不求别的,莞莞往后就是太子妃了,必定不要忘了娘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有什么事多和你母亲或者是我商量。”
莞尔淡淡瞥了他一眼,实在不屑于和他说话。
文国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女儿早已和他离心,继续开口:“你兄长最近挂着闲职,总没什么正事。莞莞日后还要多和殿下说说你长兄的一片忠君之心,怎么也别让他空有一身报负。”
傅夫人皱眉正要对夫君开口,莞尔就轻笑一声,“放心,女儿定不会忘记父亲是怎么瞒着女儿让与我不和的罗云婉替我当上世子妃的,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
一字一字说出来,远远胜于话语中的意思透露出来的嘲讽。加之傅莞冷淡剔透的眼珠微微觑他,一闪而逝的冷笑,片片面面都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文国公大怒,一巴掌还没伸出手,就因为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而不上不下,于是转而怒对傅夫人:“你生的好女儿!”
“是啊,多亏了我母亲千辛万苦生了我,否则哪来的一个这样好说话的女儿给父亲当礼物讨好他人呢?”
文国公气得胡须一抖一抖,额角跳动,“逆女!”
前段时间傅莞在府中不声不响,他还以为她是个温吞好说话的,没想到一当上太子妃就原形毕露,简直是狼心狗肺!
文国公手指颤颤巍巍正要继续骂出口,就看就女儿拉着妻子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周围的人还没完全散开,父女反目的戏码完完全全被他人看在眼里,文国公落不下面子,愤怒挥袖回了正院。
傅莞对他是一点面子不留,文国公意识到上次换嫁的事情彻底得罪了她。太子本就有他的把柄,本以为傅莞嫁给他能够安枕无忧,却不想正好嫁了个祸害过去,
想到太子的狠辣,他在书房思虑良久,终于让人喊了傅凌过来。
傅凌挂了闲职,现下正无所事事,每日去衙门踩个点,其余便是和友人喝酒抱怨。
被叫到父亲书房时,他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进来,眼神微茫神色颓废:“父亲喊我?”
文国公皱着眉头看向他,“荒唐!”
“儿子知错。”傅凌认错很快,心里头是不是真的这样想就不知道了。
“不过是受了小小一次挫折就一蹶不振,说出去谁会相信你是文国公府的世子?为父以往教导你戒躁戒躁,就是让你稍微受了点流言蜚语就开始花天酒地的?”
傅凌低头未有说话。
良久,才低低道:“是我想岔了。”
文国公才柔和了神色,“你近日私下多与安王世子来往,虽然你三妹成了太子妃,可我见太子并没有放过国公府的意思。”
傅凌抬头,惊讶道:“父亲不是说安王府有不轨之心吗?”
何况秦屿没有娶到三妹,恐怕与他也不能和好如初。
“安王府那边不能断,你平日多提防太子。”文国公说。
傅凌琢磨这话出了书房,到了自己院子里后,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
“孟公子攒了个局,派人送了请帖过来让您下午去云来酒楼,不知世子是否要出门?”
孟公子平日多与他和安王世子来往甚密,傅凌想到刚刚文国公说过的话,撑着额头闭眼想了想,“去吧。”
到了云来酒楼,烧得暖烘烘的地龙让人舒适倦怠,孟公子招呼傅凌就坐。
“傅世子今日可是大喜,”说的是傅莞被封太子妃的事,“少不得来让我敬您一杯,来,傅兄可不要推辞。”
傅凌神思不属,一杯连着一杯喝下肚了,最后瘫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孟公子一笑,对着一边的吴清道,“吴公子不喜喝酒,不如替我送傅兄回府如何?”
吴清,也就是吴侍郎的长子眯着小眼谄笑,“小事小事,小弟定能安全护送傅世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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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的消息传到安王府时,是第二日下午,秦屿刚刚从梦中惊醒。
这几日他的记忆逐渐恢复,伴之而来的是如影随形的头痛。他捂着额头低低呼出一口气,睁眼就看见旁边坐着的罗云婉。
秦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他不知道罗云婉到底是不是无辜的,只是两人之间已经成为了事实,就不能随意反悔。
“世子爷醒了?”罗云婉脸上遍布担忧,眼底因为他的苏醒而欢喜,“这是厨房刚熬好的药,世子喝了吧。”
秦屿侧头不接她递到唇边的汤匙,“让连生来吧。”
连生是他身边的小厮,他和罗云婉还没有能够被她喂药的熟悉。
罗云婉脸色苍白下来,“世子爷是在想着傅莞吗?”
她在王府消息并不灵通,因此还不知道李昌仪的存在,只以为他还不能接受她。
秦屿含在口中的苦药忘了咽下去,眼神逐渐溃散。
时间像是停滞了很久,罗云婉才听到他的声音:“你先出去吧。”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正在无措地搅弄在一起,“今早,圣上宣了旨意,将傅莞赐婚给太子殿下。”
“噗——”
罗云婉还没来得及抬头,红色的血雾侵占了她的视线。不仅是药碗里,床上的锦被、连生的袖口和她的双手,都溅上了血。
惊慌席卷而至,罗云婉匆匆站起身来扶着瞪大眼睛的秦屿,全身都在发抖:“世子,你怎么了?快,喊太医来!”
她冲着连生尖叫,“还不去喊太医来!”
连生冲了出去,其他的丫鬟纷纷出去打水进来。秦屿只扯着她的衣袖,“你说什么?”
罗云婉泪水不要命似的一颗接着一颗掉下来,她一边摇头一边哭泣:“世子,你先躺下,你的伤还没好。”
“你说啊!”秦屿牙齿血红,怒吼的时候左手用力砸着床,“你说清楚!”
罗云婉被他吓到,声线不稳,牙齿不由打颤,“圣上给太子和傅莞赐婚了。”
干净的热手帕被送了过来,罗云婉抽噎着接过来,声音怯怯:“世子爷,先擦擦吧。”
秦屿徒然倒在床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