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莞和傅凌的关系并不亲密，或者说，文国公府内除了傅夫人以外，她与其他人都不熟悉。
这次是傅凌第二次来她院子里找她，上回还是她和秦屿定亲时他来送过礼物。
她随手披一件大氅，趿拉着书画特意为她做的毛茸茸的千层鞋，到了前头的会客厅，果然看见了坐在一边的傅凌和秦屿。
傅凌见她进来，立刻站起身。
他内心有些不知滋味，若说对这个妹妹疼爱，那是抵不过四妹的。
只是父亲交代自己要敬着这个妹妹，同时不能太亲近。
“莞莞。”傅凌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最近天冷，这里住得还舒服吗？院子里有什么缺的吗？我吩咐人给你送来。”
莞尔嘴角浅浅微笑，“劳兄长挂念，我很好。缺什么都有太子送来，不必麻烦兄长。”
像是刚刚才看到秦屿，莞尔抱歉地朝他点头，“秦世子。”
“莞莞……”秦屿上前一步，悲伤地看着莞尔对他如此平淡疏离，刚刚还提起太子，不由愤而开口：“是不是太子威胁你了？”
这话太僭越，傅凌别过头，“我先出去。”
门被贴心地关好，莞尔慢吞吞走到椅子边坐下，侧脸看着另一边的地面，垂眸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表情过于冷凝，秦屿不知所措，急忙解释：“不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太子才是罪魁祸首。是我没用，没有及时来看你。”
说着又拿出了一包东西，“这是我特意经过城东的点心铺子，买了你最爱的云片糕。”
莞尔不动声色看了眼黄纸包着的糕点，强迫自己忘掉这东西。
秦屿微弱中带着哀求的声音响在耳畔：“莞莞，我想你了。”
秦屿此人，前半生顺风顺水，又是被当成王府继承人培养。在幼时，就养成了端正君子的性格，才识也算过人，可就是太如意了，才会挥霍自己的善意温柔，不能细心体会他人的真正想法。
表面温润如玉对所有人都好，实则以自我为中心。
正如他对傅莞的态度，分明她已经被赐婚为太子妃，他却因为自己的心情，和她藕断丝连还妄想自己施舍几分痴情就让傅莞为他放弃一切跟随他。
这样的人，让他真正欣喜并不容易，因为他触手能即的太多，除非是失而复得的快乐。
而要让他体会到痛苦，就是他的失而复得再次永远地失去，并且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失去。
这样可就太让人期待了。
莞尔低头不说话，秦屿却看见她素白的手指抓在扶手上，指甲用力，指缘泛白，可见她内心之不平静。
秦屿知她有口难言。翻年她就要嫁入东宫，想到这里他就浑身刺痛，无处躲藏。
情绪激动之下，他一把扣住傅莞的手腕，半跪在她面前，将手递到自己下巴处，仰头渴望地看着她。
“莞莞，你还是爱我的对吗？”他急于寻求自己的存在感，对太子愤怒痛恨的同时，隐隐有种得意的情绪作祟。
纵然太子利用权势强迫他们，他们永远也不会因为这个放下对方。
莞尔好似被他的动作惊吓到，回过头来抽出手，“你放肆！我是未来的太子妃！”
秦屿心里只认为是莞莞迫于形势不得不忍痛斩断两人的情思。
他越发悔恨，只管抓着手不放开，“莞莞，回到我身边吧，只要你同意，我一定想办法让你不嫁。”
说出这话的时候，秦屿自己心中也猛然一跳。当初听闻赐婚的消息时，他也没想到要反抗圣旨，今天却脱口而出。
到底父王的话对他产生了些许影响，秦屿脑中的想法逐渐成型，“你相信我，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清河可曾骗过你？”
莞尔被他握在手中的手指一动，神色似有变幻。
良久，她秀气的眉头拢起，深深望了他一眼：“我不能这样自私，清河。”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眼眶微红，“以前罗云婉总要来找你时，你都是不愿拒绝的，现在看来却是一种缘分。”
“罗姐姐说过，往日她喜爱弹琴，你便吟诗给她附和。”想起从前，她眼中只剩讽刺，苦涩道：“世子往后便可红袖添香，佳人在旁了。”
秦屿万万没想到莞莞竟然如此看待他，他只觉得莞莞在找借口成全他和罗云婉，连连摇头。
“莞莞，我和她并没有什么，我只心悦你，你还记得在尘宇寺中吗？我练剑满头大汗，你一边偷偷笑话我，一边替我拭汗。那时我便想到，如若我们的孩子出生，你在他练剑时照顾他，那种日子才是我想要的啊！”
莞尔定定看着他，嘴唇喃喃自语：“我何尝不也是呢？”
这话声音太小，秦屿听到反应了很久才懂了他的意思，松懈之下被莞尔挣开了手，“你走吧。”
语气灰心又决绝，秦屿心头大骇，他一手挥开放在小桌上的茶杯，瓷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哀鸣。
“不！我绝不会让太子抢走你。凭什么他想要，我们就必须诚惶诚恐让给他？莞莞，你跟我走，届时我为你安排一场假死……”
话未言尽，就被莞尔伸出的食指堵住了声音。
“秦屿。”
她不喊他清河，而是秦屿。
“然后呢？我改名换姓躲在你的后院当个卑微的侍妾？”她的表情就像是个长辈在对着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说教。
分明这句话应当是生气的，可从她口中而出，便成了心如死灰的陈述。
“我也有骄傲，你不能太自私。”
秦屿直觉傅莞要真的离他而去，抱头大恸。
他简直要落下泪来，声音都带着哭腔：“可是莞莞，我不能失去你，我等了那么久才将你娶进门，却等来的是别人。”
“我们在相思树下互定终身你忘了吗？定亲那天，你还要我在院子里种上海棠，你不是最爱一树海棠吗？”
大概是被他勾出回忆，傅莞双手抚上他的脸，眼中慢慢蓄泪，“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我们都要认命。”
听到她的话，秦屿恍惚一瞬，脑海中的仿佛拉紧了一根线，坚定了他的想法。
他低头又抬头，“莞莞，假如有机会，你愿意回来吗？”
莞尔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她的手顺着他的脖子滑下，替他整理衣领。
再推开他：“走吧，我们这般说话本就不合礼数。”
秦屿当她默认，眼睛逐渐泛起灼灼光亮，“我必要带莞莞回家。”
他也清楚时间太久了不好，依依不舍起身后，也不愿出门。
莞尔坐在椅子上，已经平复了情绪，和平常一样端庄大方。
她朝他微笑，像是无意提起：“对了，李姑娘常常拜访你们？”
“李姑娘是个好人。”他想起来公府时，李昌仪对他的关心，不由自主为她说了好话。
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妥，连忙补救，“但是莞莞，你不要多想，我最爱的是你。”
……
“我最爱的是你啊莞莞，虽然我第二爱的是李姑娘。”系统模仿秦屿的语气，不屑道：“主人，这种博爱的中央空调就应该扔垃圾堆里不要！”
莞尔被书画服侍得舒坦，间或张口被她投喂一片秦屿带过来的云片糕。
别的不说，小世界里好吃的东西可真多。
她听到系统的话，好奇问：“中央空调是什么？”
忘了主人还没经历未来的世界了，系统给她解释：“空调是一种调节室内温度的机器。形容别人就是对谁都好，不懂保持距离，白莲花绿茶婊分不清的人。”
莞尔哦了一声，“白莲花绿茶婊又是什么？”
系统无奈，又给她解释了一遍。
“唔……”她思考了一会，“那我也是个白莲花绿茶婊？”
……系统刚想反驳，但想到不久前就凭那几句话几滴眼泪就把秦屿欺负地团团转的主人，莫名心虚。
它弱弱开口：“主人是演技精湛，奉献自我的优秀主人！”
莞尔才不管，反正她又不在乎别人对她的评价，虽然确实听到好话比坏话开心，但她私以为系统说得蛮对。
她偷偷笑了一下，小小嫩嫩的手指头一勾，“书画。”
书画诶了一声，靠近附耳。
“我知道太子在安王府肯定有人。”她先阻隔了书画为难的一点，“去让人偷偷给世子妃传消息，说二十九宫宴，安王妃会带李姑娘过去参加。”
吴侍郎官位不高，一般来说虽然可以参加宫宴，但若是想带个外甥女，是不太容易的。
书画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怕不是姑娘对世子还念念不忘吧？不然这么关注世子妃和李姑娘作甚？
今天傅凌来时，书画被莞尔支开了，是以她并不知道秦屿也来了，否则这小姑娘得被自己脑补吓死。
她踟蹰道：“奴婢恐怕要去禀告太子，奴婢自己使唤不动人。”
莞尔拿起手帕擦擦嘴角的糕点屑，然后拍了拍书画的头，“傻姑娘，不要想多了。姑娘也没让你不要禀告啊，放心，太子会同意的。”
真的吗？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书画传了个信给太子，七上八下地等着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