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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奸臣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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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陆夫人挑刺的原因是陆扶则从未动过摆在他面前的鱼肉羹。

莞尔坐在他的对面,专心致志和面前色泽鲜亮诱人的红烧猪蹄作奋斗。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还带着点红色的酱汁。

陆扶则从不吃鱼肉,因为他过敏。所以陆夫人开口后,他只当做没听见,神色如常地喝了一口眼前的莲子羹。

正上方的陆尚书一声不吭,偶尔给妻子夹块藕片,当做没听到。

陆扶则旁边的陆温向来是个谨慎的性子,只要不波及到自己,那都从来不开口的。

“哟,这也是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娘——”

形容词出现后,陆扶则手里的调羹放下来,不知有意无意,发出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娘。”莞尔眼下嘴里的吃食,打断她的话,“女儿想吃鱼肉羹。”

虽然被女儿打断了发挥,但她一向溺爱女儿,便没好气地开口:“让秉荷给你装点。”

又开口,“老爷,要我说,咱们家虽然孩子少,但规矩也要讲起来……”

“娘。”莞尔当没看见陆夫人的气恼,再一次插嘴,“我觉得娘的话太有道理了,讲规矩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陆夫人以为她要顺着自己的话对付陆扶则,脸色好起来,欣慰地看着她。

偌大的桌子边,莞尔感觉仿佛是陆扶则轻飘飘扫视过她,她侧过视线对上他的眼睛,艰难地挤出一个笑。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娘您身体不好,多喝些汤,不要伤了喉咙。”

陆夫人一听这话,柳眉倒竖,“好啊你,还敢教训我?”

莞尔嘻嘻一笑,伸手搂着陆夫人的胳膊,“娘说话有点气喘呢,女儿担心娘。”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陆夫人有心刁难陆扶则,但两次被莞尔跳出来打断,也泄了那口气,暗暗捏了一把女儿,对上莞尔委屈的眼睛,用嘴型说话:“给我等着!”

莞尔立刻讨好地朝她笑笑,大大的杏眼微微弯起来,端的是用可爱打倒对方。

从来都是恨不得他狼狈尽显的陆莞头一回改变了态度,一帮就帮了两次,实在是难得。陆扶则微微抬眼瞥过一眼,却并没有莞尔想象中的讽刺神色。

这个还没长大的娇纵姑娘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他们早已得到了该有的下场,他一向讲究一报还一报,如今对陆府大概就是对着一户陌生人家。

不过陆莞的异常,陆扶则想,无论她今天帮他是为了和好还是进一步谋划,总不会逃过他的眼睛的。

等到确认夫人不会再说什么了,陆尚书也清了清嗓子,“前日清竹夫子来京,听说是常首辅举荐去国子监的。扶则去年回府没赶上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今年正好,能碰上清竹夫子。”

对于教育问题,陆夫人却并不拿捏什么,她向来只是在家中给他难堪。毕竟出身世家,与外室子再讨厌,出了门都代表陆府的面子,也是她自己的面子,因此从不阻止庶子上进。

不过她今日起了兴,“莞莞也去考吧,女儿家有个好名声也是极好的。”

莞尔不喜欢读书,啊了一声,“娘……”

陆尚书不等她反对,“那就这样定了,阿温可晚上两年,今年就莞莞和扶则一块吧,也能互相照顾。”

这是当不知道陆扶则是怎么被她欺负的呢,莞尔心虚地点点头,“都听爹爹的。”

她之所以没有继续反驳,是因为突然想起来,清竹夫子这回来京,还带来了自己的亲传弟子,谢闵。

谢闵是陆扶则的死对头,一辈子的政敌。陆扶则手段狠辣,心中只有权势利益,而谢闵天生胸怀天下,仁厚为民。立场上就不对了,自然在官场上狭路相逢,互相看不对眼。

而且更重要的是,谢闵对陆莞有恩,对陆府也有恩。

莞尔专心想着这次进国子监应当要大出一番风头,一则让谢闵不那么抢眼遭人嫉妒后来被人陷害,二则引起谢闵注意接近他,三则嘛,她爹虽然是吏部尚书,但免不了有国戚公爵的千金地位比她更高,要想说得上话,地位上比不上,就只能才华上了。

她一边谋划着以后的事,却没发现陆扶则盯着她看了许久。

从下午开始,陆莞的言行举止就不太对了。她是什么性子,陆扶则自认至少有八分熟悉。

陆莞是唯一的嫡女,自视甚高骄纵成性,对付他的手段天然带着不知世事的残忍,全副心思全在对付他身上,不爱上学也散漫刁蛮。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应当是软磨硬泡。终于让陆夫人放弃打算,给她单独延请女夫子来的。

他慢慢咀嚼口中的米饭,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

晚饭以后,下人来撤了席。陆夫人还记得之前女儿坏她好事的话,拉着陆莞进来自己的院子。

然后坐在椅子上,拿了一杯温茶咳了两声,“今晚怎么回事?”

莞尔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女儿今天一反常态,陆夫人想了又想,突然捧着陆莞的脸颊,“乖女儿,是不是那竖子欺负你了?”

否则女儿怎么暗地里偷偷帮那贱人生的儿子?

她越想越气,又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将晃晃荡荡的茶杯放回桌上,一边断断续续开口,“别怕,娘给你教训他。是不是他威胁你了?我就知道,那竖子看着不认输的,倔得很,心思又多。乖女儿,娘给你做主去!”

莞尔不知为什么眼眶突然微酸,大概是原陆莞的感情。

陆夫人千不好万不该,都是万分疼爱陆莞的母亲。她能因为陆莞名声尽毁,拼着不要贵夫人的形象和嚼舌根的人对骂;也能因为被传克夫的恶言,跑去各个寺庙求福;还能为了维护女儿的清白,拼死和人缠斗。

所以原陆莞的愿望首先就是要母亲一生平安喜乐,陆府也能避过那场祸事。莞尔还记得那个一头撞死的姑娘,额头上淋漓着的鲜血可怖又可怜。

她说,陆扶则害她陆府一家,是报应。陆大人因为一念之差,没有为陆扶则父亲作证,害得他家破人亡,又有不懂事的她总是欺辱他,他要报仇是人之常情。而陆温本来就与皇子勾结谋逆,好像也并不能强加是陆扶则害的。

所以,第二个愿望是至少不要再和陆扶则交恶,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是对不起他的。

“没有,娘。你想多了,你看我是像被欺负了的样子吗?”

陆夫人闻言仔细打量女儿,看了好久,板着的脸一垮,突然笑出声来。

“我的乖女儿,你最近又圆润了些。”

陆莞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当然也怕被说胖了。她顿时龇牙咧嘴做了鬼脸,肉嘟嘟的脸蛋软乎乎的和块棉花糖似的,“娘坏!”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烛光昏暗,陆夫人久违地在病容上出现一抹笑。逗了女儿之后,又端端正正询问她,“你今日怎么突然对陆扶则转了性子?”

莞尔琢磨了她的语气,斟酌着说:“前日和姚姐姐书信往来时,姚姐姐教我莫欺少年穷。又说娘亲实则不必为了陆扶则置气,总归他已经在家了,他的娘亲又已经没了,不管怎么样,都是陆府的血脉。”

姚姐姐是浔州知府之女,也是陆夫人嫡亲姐姐之女。

听到陆莞的话,陆夫人怔了怔。她想起要接陆扶则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她还甜甜蜜蜜和夫君开玩笑,下一句就是要接回外室子。

当时的感觉无异于雷劈,她和陆尚书吵了起来,然后吐血倒床,可是陆扶则还是在第二天被接了回来。假如陆尚书顾忌她的愤怒晚几天再接,她也不至于如此生气,她虽刁蛮,但也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大概是挑刺挑习惯了,后来觉得只有这样蛮不讲理地对待那个少年,好像才能证明陆尚书偷偷置办的外室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废物。

陆扶则越隐忍不计较,她越要寻他错处。

可现在被女儿的一句话一说,她突然沉默下来。

烛火噼啪,良久她才淡淡笑了笑,面有倦色:“你姚姐姐说得对。”

她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想起之前她劝她不要对陆扶则太过了的时候,她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心头闪过一丝情绪,“莞莞倒像是长大了。”

夜深时,夏风凉爽。陆府多假山林植,故而晚间飞虫嗡鸣声不绝于耳,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莞尔手扬起被秉荷轻轻牵着,乖乖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垂眸思考。

陆夫人对自己的女儿非常了解,所以今晚的谈话其实并没有顺利解释过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比方说女儿突然知道了什么秘密,或者是女儿根本就变了一个人。

对于扮演陆莞这个角色,莞尔向来都算是随缘。从她对陆扶则朝令夕改的使唤就能看出,她并不在意别人是否惊讶于她的改变。如果陆夫人真的想要知道什么,她倒不介意和她说清楚。

皱着小眉头沉思时,面前一阵窸窣的衣物摩擦声音袭来。莞尔抬起头,看见陆扶则面无表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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