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殷岚找到找到项星柏的时候,他被挂在一棵巨大的树上。
那是一棵榕树,粗壮的树干,树冠高耸入云,端的是一副老大哥的模样——毫无疑问是附近最大的一棵树。
西边最大的榕树?
殷岚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试着蹭了蹭脚下的土地,果然有被挖过的痕迹。
殷岚三两下爬上树将项星柏抱了下来,压制住明明受了伤还闹腾着想回去报仇的蠢猫,她背好木仓拿好电锯,往回走去。
榕树离光头强的家并不远——不如说这片森林其实并不很大,殷岚很快回到了仓库,她找了把铲子,铲子上竟然还有着较为新鲜的泥。
等到殷岚再次回到那棵树底的时候,天色突然阴沉下来,黑压压的乌云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将简单包扎过的项星柏小心地放在一旁,举起了铲子。
“轰隆——”
一铲下去,天边闪过一道惊雷,暴雨呼啸而来。
殷岚连忙给自己穿上备好的雨衣,还不忘帮项星柏盖上了较小的那一件,项星柏抖了抖,不满身上突然压下来的雨衣,生气的“喵”了声,却还是在殷岚轻柔的抚摸下败下阵来,任她动作。
穿好雨衣,殷岚重新陷入艰苦的挖掘工作之中。一铲又一铲,就在她已经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时候,铲子终于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轰隆——”
又是一道雷,伴着闪电,照亮了这方天地。殷岚停下动作,缓缓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两头熊。
那道闪电仿佛是一道照进心底的光,瞬间理清了殷岚的困惑,也让她看清了挖出来的尸体——
那完完整整、只有肚子上裂开一道痕的尸体。
两头熊沉默地看着殷岚,突然转身就走。
殷岚丢掉铲子,小心地抱起猫,在狂风骤雨中,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两头熊,来到了动画片里经常出现的那座山洞。
雨下的更大了,殷岚站在洞口,终于看清了洞里面的惨状——
洞里被布置的很漂亮,张灯结彩,最上面的横幅写着‘祝熊大熊二生日快乐’。
然而正中间,两头熊肚子大敞,鲜血染红了蛋糕,早已死在了山洞里。
她怔怔地站在洞口,残酷的事实骤然被揭开,童年回忆在这里变得血淋淋的,殷岚有些不知所措。
她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一堆撕碎的废纸,终于还是走了进去,认真地拼好后,发现那是一份‘和平友好承诺书’。
“我光头强,承诺与熊大熊二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只在伐木区砍树,绝不多砍!与熊大熊二一起保护森林!”
“俺熊大,承诺跟光头强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理解光头强为生活所迫适当砍树,与光头强互相包容。”
“俺熊二,承诺跟光头强做一辈子好朋友,只要他不违背承诺,俺会像保护熊大一样保护他!”
当初的美好场景仿佛历历在目,然而曾经有多欢声笑语,现在就有多悲凉。
“喵!”
殷岚还沉浸在承诺书中,项星柏突然发出一声警惕的叫声,他又一次扑了上去,这次敏锐地躲开了熊二伸过来的手,牢牢地咬住了它的耳朵。
殷岚回过神来,站了起来。她转身,看到两只熊一副准备攻击的样子,举起了猎|枪,平静道:“你们不是熊大熊二的鬼魂。”
如果它们真是鬼魂,一开始怎么会选择去房子里捣乱,肯定是直奔敌人报仇,弄清楚光头强背叛的真相,又怎么会选择带着敌人来看自己的尸体,为了让她当个明白鬼吗?
除非……它们有什么必须遵守的约定。比如……如果两只熊都只是光头强幻想出来的呢?
副人格需要趁主人格精神恍惚的时候,才能成功篡位。这就能解释的通它们为什么这么好心带她来这里了——甚至连丢项星柏的角度可能都是刻意计算过的。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它们会去房子里捣乱,并且明显是仇敌的态度……这就需要理清光头强的心理历程了。
光头强杀了狗熊后,如果开始后悔——甚至后悔到幻想出了新的熊大熊二,那他最后悔的会是什么?
角落的碎纸已经很明显的揭示了真相:光头强最后悔的,是曾经跟它们做了朋友。
因为他们是朋友,两只熊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所杀,所以在清醒过来之后,他才会悲痛欲绝地将纸片全部撕掉。
所以在他精神崩溃后,幻想出来的狗熊,一定会处处与他作对,以戏弄他刁难他为乐,这样他才不会那么愧疚,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两只熊会那么肆无忌惮地在房子内撒野。
熊大笑了:“光头强,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呢?俺说过,俺要你付出代价。”它说完爪子划过一道银光,像箭一样射了过来。
殷岚的眸子里映着一道棕色的影子,她闭了闭眼,对准它的心脏,开了一木仓。
“光头强!俺跟你拼了!”
熊二难以置信地看着熊大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再无生息。它顾不得头上的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
殷岚不进反退,将手伸进它的嘴里,在熊二咬下来之前,“砰!”
熊二倏然睁大了眼睛,倒下的身躯溅起了地上的灰尘。
雨下的更大了。
殷岚最后看了眼山洞里的四具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尸体,穿好雨衣,重新走进了雨幕中。
随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中,山洞里,只剩下两具肚子大敞相互依偎的熊。
人格之争,残酷,且不容丝毫心软。
……
殷岚回到房子内,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她看向电视,突然发现有些不对——播录像带的机器亮着灯。
她撑起身子,走到电视前,发现之前播放的新闻其实是一个录像带。
拿起遥控器,调到直播频道,猎奇的场景出现在殷岚眼前:闭着眼睛听手机指挥的路人、用话筒取代了手的主持人、和脑袋是摄影机的摄像师……她缓缓将目光看向了静静摆放在那里的电锯。
项星柏兴致勃勃地看着电视屏幕,整只猫一跃,紧紧地扒住屏幕,妄图去挠里面的人。
殷岚走上前来,准备将项星柏抱下来,突然目光定在了它扑棱时不知从哪个缝隙里扑棱出的碟片上。
殷岚抱起猫,安抚性地撸了撸,项星柏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立马憋住,很凶地转头想咬住殷岚抚摸的手。
殷岚拍了拍它的脑袋,将碟片放进了DVD里,抱着猫坐回到了沙发上。
碟片迟钝地转了转,黑屏了几秒,终于开始播放了。
前几分钟都是很普通的广告,广告时间结束后,是新闻时间。
新闻里的主持人表情严肃:“近日的‘器具成精’事件引发热议。以XXX为首的专家团队经过多日研究,终于发现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微粒。”
“这种微粒能寄生在死物之中,一但时机成熟,就会控制人类。”
“专家提醒:被寄生的器具上都会刻着一行小小的字‘请勿连续使用超过十分钟’,请各位观众自觉遵守,最后不要使用被寄生的器具。”
“经研究表明,一旦有人连续使用该种器具超过十分钟,就会被暂时寄生,短暂地陷入控制之中。”
“当然,这种东西彻底寄生的条件非常苛刻:只有当使用次数超过50次,器具才能完全控制住这个人。”
这一刻,殷岚突然想起,房间里的日记本上,今天刚好是光头强砍树的第五十天。
她猛地翻身躲过冲过来的电锯,然而已经晚了,电锯几乎是瞬移到了殷岚手上,甩都甩不掉,仿佛本身就是一体的。
去杀了它,快!去锯了那只猫!
殷岚的眼睛逐渐变得空洞,她缓缓地走向项星柏,项星柏整只猫躬了起来,他敏锐地闻到了不和谐的味道,威胁地“喵”了声。
一步、两步……殷岚越来越近了,项星柏可从来不是后退的人——哪怕现在只是一只猫,它不退反进,朝着殷岚的脸就是一爪子。
“啊!”殷岚捂住眼睛,电锯在脑海中叫嚣的更厉害了:快杀了它!它竟然敢这样对你!
殷岚艰难地睁开眼,疼痛使她有片刻的清明,在电锯的催促声中,竟然强行扭转方向,朝厨房走去。
违背意志走路是什么感觉?
殷岚只觉得背负千斤重的东西都没有那么难受,她感到脑袋要整个炸开了,电锯在脑海中不断尖叫,眼前一片恍惚。
一分钟的路程殷岚感觉走了一个世纪,等到她终于成功挪到厨房的时候,她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出了一身冷汗。
她拿起菜刀,在电锯的尖叫声中咬牙,朝着自己的右手就砍了下去。
刀跟骨头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殷岚一下又一下,手上的疼痛完全被头痛掩盖,她麻木地砍着,每一刀都抵抗着脑海中电锯的控制,终于彻底地将右手砍了下来。
脑中骤然一片清明,手臂的疼痛后知后觉地传入脑中,殷岚顾不得包扎,她拿起菜刀,狠狠地朝电锯砍去,刺耳的金属声仿佛是这把电锯临终的哀嚎。
“砰!砰!砰!”殷岚感到血液在迅速流失,她又开始头晕起来,只能麻木地继续砍着。
终于,在电锯彻底损毁的那一刻,她眼前突然一花,又站在了岔路口处。
手上的伤奇迹般地消失了,然而噬骨的疼痛还留存在殷岚脑中,她踉跄着站稳,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突然感到头一沉,一只手压了下来。
她抬头,是项星柏。
男人长得足足比她高半个头,目测至少一米八五,他将头偏向一边,躲开殷岚看过来的视线,将她的头发揉乱,不自在地轻轻说了句:“先不杀你。”
殷岚愣愣地看着他——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似,然而还不待她细想,男人放下手,将手插进了兜里。
他自顾自向前走了两步,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不耐地催促道:“还不跟上?”
殷岚愣愣地点头,追了上去,隐约间仿佛听到男人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那声“谢谢”实在是太小声了,她惊愕地看向他,却只看到了通红的耳尖。
殷岚忍不住笑了,她稍微走快两步,手里突然出现了根棒棒糖:
“草莓味的,吃吗?”
男人轻瞥了眼少女,接过糖:“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