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驱车前往糖水铺子,可能因为最近城里太乱，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云阳城顿时显得破败寥落。
溪流城的主干道?由大块石头切割铺就,看起来气派又宽敞，云阳城则还是土路,车轮碾过时掀起一层浮土。道?路两边少见青砖白墙,大多是竹质和木板搭成的小楼，也有种别具一格的美。
池棠看着马车停到店铺门口,跳下来望了?两眼门楣,拍了?拍衣摆向店内走去。
看到有客人进来，里面的小二一愣,这几日便是卖糖水的都没影，竟然还有外地人。
池棠的皮肤太白，在云阳城简直是鹤立鸡群一样的效果，除非他?把自己包成粽子,才能避免一面之下泄漏身份。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点。
他?上前两步,掏出衣袖里的手牌一晃,没等他?说话,一个掌柜穿着的男人就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公子这边请。”掌柜笑呵呵把手一抬。
池棠都走到这儿了,自然是不会临阵退缩，顺着指引就拐到了后院。
来到后院一处小屋,掌柜递了?一下手示意，然后无声退下,只留池棠一人站在门前。
他?吐出一口浊气,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答，门吱呀一声打开。
池棠一看，眼前空无一人,他?顿时汗毛直竖，差点拔腿就跑。
幸好，在他有动作前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进来。”
池棠寻声低头一看，一个肤白如雪、眉发乌黑的男童站在门边，正冷冷看着他?。
莫非是颐墟的仙灵，池棠猜测，他?看着对方，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随着仙灵走入屋内，眼睛习惯了室内的昏暗后，池棠才发现，和朴素的外表不同，这间房子室内布置得极为精细，无论是墙上挂的书画还是脚下踩的地毯，虽然他看不出来历，但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拐过屏风，映入眼帘的就是正依在软塌上，自斟自饮的颐墟。
“坐。”颐墟点了点对面的空位，一声轻笑道?：“我本以为你不会来，想不到还能见这一面。”
池棠看了?桌上的酒杯两秒，上前坐下，叹息道：“是啊…我也以为我不会过来的。”
他?很清楚，恐怕在自己踏入云阳城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颐墟耳朵。但之后他在院子宅了?一个月都没有一个人上门邀请，说明这次会面确实如宗以所说，主动权在他手上。
如果池棠决心彻底撇清关系，就不应该应邀，对方也会因?此明白他的态度。
至于拒绝的后果，那是之前就应该考虑的事情。
但池棠还是来了，在期限的最后。
是迫于可能面临的威胁还是真正有事都已经不重要?，当他?主动赴约时，就代表他一只脚已经选择了阵营。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虚敬后一饮而尽：“恭喜。”
酒的度数不高，回味甘甜，却无端让人难以下咽。
颐墟一笑，举杯道：“同喜。”
走了这一轮，颐墟周身的气场缓和了?许多，两人刚才还隐约有些硝烟的气氛顿时变得融洽。
池棠转着手中精致翠绿的酒杯，问道：“既然白家背后是你们支持，怎么最后是这种结果？”
刚才池棠还犹豫是否要说那声恭喜，万一这次对方的谋算搞砸了呢，不过想想，说了也不要?紧，自己送上门对他?们来说不也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
颐墟放下酒杯，反问：“为何一定是白家？”
他?勾起唇角：“乌家可是城主，何必舍近求远。”
池棠心浑身一震，但不算特别意外，以乌家如今的状况，就算不愿，又哪儿来实力反抗。
他?冷静分析道?：“你?们留下乌家是不想引起上面人注意吧。乌家残了?，白家也没好到哪儿去，这里又没有其他可堪相比的势力，这座城的主人自然易手。”
“也就只有云阳城能如此解决了。”他?忍不住感叹。
颐墟点点头，确实如此，就算他?们的实力能在大多数城中走这么一遭，但真正能成的，恐怕也只有云阳城。
在其他靠近腹地的城市，一旦城内势力有了?真空，马上临近城池的势力就会如秃鹫一般围上来。可要是不打残一个能掌一城家族，哪怕颐墟，也没有把握完全控制对方。
池棠品了?一下其中的条件，忍不住赞道?：“云阳城其实真是个好地方。”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地广人稀，这种宝地怎么也落不到乌家手里。
颐墟眼眸一闪：“你?要?吗？”
池棠笑意僵在唇边，想不到对方如此直白，不过说实话，他?确实心动了一刻，如果不是他有更好的选择的话。
按住因为激动而抽搐的手指，池棠直视着那双仿佛带着魔性诱惑的眼睛：“不要?。”
紧接着，他?再次用坚定的语气道?：“我不要?云阳城。”
“我要?自己的城！”
……
大显的城池并不都是属于朝廷，这来源于数百年前开荒时期的一项特殊政策。
当时，人类刚从音潮和固神果带来的寿命限制中摆脱，人口数量高速增长，极少?的城市无法?负担原本的人数，而离城市太远的人，聚集到一起形成了?一个个超大村落。
为了扩大领土范围，也为了增加城市的数量，建国不久的大显颁布了?第一条允许私人建城的条例。
只要有人能在方圆百里都是荒野的地方建起城市，达到朝廷的认可，那么建城者所属的家族将获得百年城主之位，并在这期间只需要?交少量的建城税，其他税收自取。
百年后，城池归国。
这条规定出来时引得无数世家疯狂，贪婪的贵族仿佛看到金山一样一拥而上，大量的钱财化为石块泥土，在启灵大陆砌起一座座高城。
那段时间，为了获得达到标准的人口数量，每一个贫民都能免费的耕地和廉价的房屋，三年地税减免是最基本的条件，有的甚至能获得更长久的减税和更廉价的农具，帮助人快速在新的城市立足。
多少?年挣扎在音潮中的人类数量迎来了井喷式的爆发增长，那是平民最好的年代，也是资本发展最适合的温床。
可惜没过多久，当绝大多数好位置被瓜分，建城的家族获得了?名义?的认证，贪食者撕去伪装，露出了獠牙。
就像上辈子资本原始积累离不开吃人一样，为了让百年权力物尽其用，为了千百倍收回投入的财富，那些已经没有选择权利的平民迎来了最黑暗的时间，他?们的血肉被榨成金银流入城主的口袋，让一个个豪赌的家族吃出了数百年消耗不尽的脂肪。
溪柳城的柳家如此，云阳城乌家亦如此，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云阳城实际并没有达到朝廷的考核标准，还属于发展中的伪城。
不过尽管建城的家族吃了?个饱，大显也没在这件事上吃亏。
一座城市的建立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财，而那些世家对当时大显的皇族也是威胁，再加上爆发的人口数量，这个政策实际极为高明，同时消减了几方力量，延缓了?可能爆发的矛盾。
而且一旦建城的家族因为掏空家底翻船，朝廷就会立刻收回城池的所有权，相当于白捡便宜。
政策实施的数百年来，能真正执掌城主之位百年的家族其实并不算多。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家族想着朝偏远地区发展，但比起当初，现在建城的收益已经不能让人甘冒奇险。在其他城市都安稳发展的情况下，拼命剥削的后果就是人都跑光，而要?是不下狠手，把城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又很难回本。
云阳城是没有正式取得朝廷的开城令，不然就算偏僻，也会有闻到血腥的鲨鱼前来。
池棠对和灵墟分享这座城没兴趣，他?要?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城，一座代表他生长时代的城。
看到他眸中燃起的决心，颐墟罕见沉默了?片刻。
“这是你加入的要?求？”他?问道。
“不。”池棠的眼神此刻亮得惊人，“我可以和你?合作，但不会加入你们。”
颐墟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我不觉得什?么样的合作能付得起一座城的代价，你?不会觉以你现在的实力，能建起真正的城池吧。”
池棠当然知道他?不行，但罗马不是一天建城，他?的城也自然不需要?一天之内拔地而起，他?有足够的耐心一点点完成这件事。
就像家园游戏一样，边攒资源边发展，池棠想，现实版的我的城市，还有比这更让人热血沸腾的吗？
可惜颐墟感受不到这种热血，在池棠说出合作的那刻，他?的笑容就失去了?温度。
他?咧唇一笑，露出森然的牙齿：“也许我能先听听我们的合作？”
要?是听得不好，恐怕合作的伙伴当即就要?成为敌人。
池棠明白这个道理，他?毫不退缩地回望，把自己的决心传递给对方。
“杜娘，我的第三个仙灵，你?们会需要?他?的能力，无论是你，还是柳如宜背后的人，如果你?们依旧理念无法?和解的话。”
颐墟眼神陡然变得及其可怖，但他?没有反驳，而是深深看了?池棠一眼，缓缓点头道?：“我会试试。”
池棠保持着淡定从容，实际心中却满是嘲讽——等你?看完《资本论》、《马哲》和《毛概》，经历了?爆炸信息多输入，要?是还只纠结那点仙灵的破事儿，我就跑你?对家给他?们上党课去。
突然，一件事在脑海闪过，池棠眉毛一抖问对方：“你?运气怎么样？”
颐墟一怔，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转移到运气上。
池棠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算了?，多准备银两吧，我不会帮你付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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