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坨,郁南城的一名普通百姓。
郁南城临近大显边界,是方位最?靠南的一座城池,再往南走,就是没纳入朝廷正统的云阳城。
虽然郁南可以说是离云阳最?近的一座城市,但两边的人却很?少交流,一边觉得对面都是未开化的野人,一边觉得对方是人身自由都没有还拼死拼活的蠢货。
这里面的偏见如何来的暂且不提,但就经济发展上,郁南城确实甩云阳城十条街都不止,虽然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并?没有带来多?少益处。
张安坨的家族从曾曾曾祖一辈搬到郁南,据说也曾是富足殷实的家庭。
但不知?为何,明明家里也没有出好逸恶劳的败家子,他们一家却从城东漂亮的青砖小房,逐渐搬到了城北脏乱破败的贫民窟。
他两只?手笼在袖子里,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远处高大巍峨的城主府。
在他小的时候,他也曾一遍遍听家中老人讲古,当年的城主是如何给大家承诺有好日子,先?祖才和乡亲们远离乡土,来到了这个?偏僻之地?。但现在,那些承诺就像梦一样,而他们也失去了曾经的梦乡。
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是他们家没有富贵命吗?
张安坨很?茫然,他自认为拼死拼活的干,但收获总是入不敷出。
从李员外?家离开,他想着家里嗷嗷待哺的幼儿,犹豫着要不要再找一份杂活儿,又或者如之前的邻居王壮,干脆投了哪个?豪门,说不定还能多?吃几口粮食。
可一想到他爹临终的嘱托,他又把这念头压了下去,卖身再好,终究不得自由——虽然他到现在也无法明白自由的滋味。
是不是想喝一碗粥就喝一碗,想喝两碗就喝两碗,稀的稠的随便挑呢?
在米粥的诱惑下,张安坨转了个?方向去往东市,那里时常有队伍招工,如果能跟一个?大方的东家,家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些许。
然而,当他一踏入东市街,眼前所见顿时令他吃了一惊。
密密麻麻的人摩肩擦踵挤满了整条街,把还算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一阵子喧哗声从里面不断传来,人群时而前进,时而后仰,仿佛风中的麦子一样波澜起伏。
张安坨努力踮起脚尖,想知?道里面在干嘛,却见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从人群中突然冒头。
他吓了一跳,向后一仰,也变成了麦子中的一员。
造成如此骚乱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池棠。
一年之计在于春,为了这个?重要的招聘季,展现华城的别开生面、与?众不同的风采,他连夜制作了两个?极为特殊的招聘助手,带人来到郁南招工。
作为一个?信息爆炸年代成长起来的人,在池棠的观念中,要想吸引最?多?的目光,那就必须先?声夺人,才能在一众同行?中脱颖而出。
他对郁南的情况不甚了解,只?当初回程时顺路看了看,其中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贫富差距悬殊。
在溪柳城,普通百姓的生活虽然也不好过,但至少还能看出精气神,有种生机勃勃的希望,而郁南给他一种向深渊滑落的感觉,色调显得灰蒙蒙。
池棠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但他需要一批能干肯干的人手,比起那些日子还过得下去的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郁南。
只?要把人带到华城,这些人都会成为他的人口。
但如何让人相信他,这一点?是个?问题。
不说这个?时代的人少有离乡打?拼的,就算有,恐怕也是选择往内陆繁华之地?走,谁会往没人住的南边跑呢,还是一个?听都不曾听闻的华城。
恐怕等他一开口,脾气好的扭头就走,不好的直接把他当人贩子扭送官府。
所以,他首先?就要镇住所有人,让人接受他的神秘强大与?众不同。
他登上施工队为他砌起的临时讲话台,手中拿着扩音喇叭,面前是乌泱泱的人群,两旁是护体助手。
“乡亲们好!”池棠嘴一瓢就道,“今日途经贵地?……”
一不注意串频街头卖艺的池棠轻咳一声,连忙把话题拉原题,大声念了一遍他招工的要求和待遇。
他相信,只?要听进去的,没有人能抗拒他的条件,除非压根不信或者根本不听。
而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他的助手已?经开始鼓风。
张安坨这时候还站在外?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群安静下来,因此他虽然离得远,池棠的那番话却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没有视觉干扰的他脑子反而更加清醒,因此才越发不敢相信。
包三餐、给工钱,做满五年还分房?
还说是砖瓦房?
这世上真有如此好的东家吗?
不会是什么要命的活儿吧!
张安坨是知?道他家建起那间青砖大瓦房是多?么难的,别说青砖,就算是木板房也往往要拼死拼活干上好几年,才能换一个?容身之所。
五年包吃包住拿钱都已?经是顶好的活儿了,给房子更是想都不敢想,反而让人生出退意。
也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里面声音格外?大的那人又开始详细介绍工作和生活的种种福利。
里面有些话张安坨听得半懂不懂,但能听明白的却让他心中突然火热,他又想起了祖父曾为他描绘的未来,那是先?祖远离故土打?拼时的畅想,莫非要实现在他这一代吗?
那道声音开始说起登记事?宜,张安坨抓耳挠腮地?张望,生怕到自己时已?经没有了名额。
突然,前面传了一阵骚动,他心里一咯噔,莫非有意外??
过了一会儿,骚动平息,队伍开始缓缓向前挪动。
张安坨紧紧挨着前面的人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幸好直到他看到刚才说话的人,都没有出现不要人了的状况。
不过,也是走到这儿,他才看清楚之前缩头冒脑的是什么东西。
只?见两个?越丈二?高的红色柱子上画了五官,两边还像人一样长着两根细长的手臂,正歪来倒去扭成种种奇怪的姿态,如柱子成精在跳舞。
张安坨吓了一跳,连前面的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这柱子精也太奇怪了,不怕折了腰吗?
直到排在他前面的人登记结束,论到自己,张安坨才把注意力勉强收回来。
他在登记人的要求下报上自己的姓名和基本情况,连得知?工作地?点?在海边一个?没听闻华城都没表现得多?惊讶,能点?化柱子精的高人,在哪儿居住都不稀奇,越是人少的地?方越正常呐。
池棠对这样的效果很?是满意,有这当头一棒,现场的秩序出乎意料的好,这在如今时代简直称得上奇迹。
虽然很?多?人听说华城时脸上闪过犹疑,但有他旁边杵着的充气柱,愣是没一个?人提出异议,安安静静就录下了一堆备用名单。
虽然这里面的人到了出发的那天肯定会少上些,但人都有一种慕强心理,池棠的表现超出他们的理解时,就算有怀疑,也会自己找理由解释。
反正池棠也不是骗人进去宰,只?不过他说得再好也需要把人拉到地?盘上去,比起费一堆口水还不一定有效果,连哄带吓反而更加合适。
接下来的三天,池棠每天都在原地?同样来一套。
直到该吸引的人已?经吸引,充气柱的效果也逐渐减弱,他才收兵,等愿意跟随的人一起出发。
这几天最?辛苦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在不停手动打?气的池霓,没有自动充气机的池棠也只?能选择手动鼓风这个?苯办法。
不过,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到了出发那天,哪怕有心理准备,池棠看到一大批到地?点?集合的人依旧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只?有少部分人听从他的建议把全家都带上,但他看着背着大包小包的打?工人,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家庭在华城安家落户的未来。
……
为了安顿这些新招的员工,池棠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配备设施。
宿舍楼肯定是要扩建的,如今留在施工队的都是熟手,方方正正的宿舍楼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事?儿,一个?月就能建起好几座。
食堂也需要扩大规模,原来分配在橡胶厂的老人被池棠调了过去,比起天天弄胶汁,还是美食对他们更有益处。
罐头厂重新开起来,虽然宗以带走的那批没这么快消化,但池棠这次准备做平价罐头,还有其他食品加工。
种植园也是重中之重。
之前人手不够,池棠放弃了好大一部分种类,这次招了这么多?人,完全可以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尤其是香料,一直都靠猫爸的能力从野外?交易给他,这样下去他都担心被自己交易到物?种灭绝。
至于那些重要的经济作物?更是不必说,在二?十一世纪它们都能占据一席之地?,这个?时代简直是碾压模式。
哦,还有养殖场,之前说是要多?一些养鸡鸭猪牛,但因为实在兼顾不过来,至今也是小打?小闹,只?够供应食堂吃喝。
更有榨油坊、木坊、化肥厂等等开开关关的临时作坊,也终于有了足够的人手能够经营下去。
池棠在纸上写写画画,看着不断充实的内容十分满意,哪怕如今的人员构成不太合理,但只?要继续发展下去,总会吸引更多?的居民,而不是仿佛一城都是他的员工,。
直到现在,他觉得自己才算搭起了华城的架子,以后无非是产业升级和对蒸汽机与?电力的研究。
虽然这些员工肯定要经过大量培训,他都能想象出接下来自己忙得飞起的日子,但只?要算算这波人口下去提升的产能,他就激动得脸色涨红。
果然,最?伟大的还是劳动人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