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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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王爷当时便冷笑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现在也的确没有理由管林怀慈如何沾花惹草。

林怀慈又犹犹豫豫道:“不知侯七爷觉得那位楚郎君怎么样?”

侯七爷倚着屏风,反问:“那请问林三小姐觉得那位楚郎君又如何?”

林怀慈闭嘴了,但只过了一分半秒,实在舍不得那另一半魂骨,又只好大着胆子开口:“怀慈觉得那位楚郎君的提议行之有效。于七爷,不过简单举手之劳;于怀慈,实属冥冥一线生机;于楚居安,也是一瞬富贵由天。何况,楚郎君不是那般恩将仇报的人。一箭三雕,未尝不可一试?”

侯七爷打了个哈欠:“可若是我不帮呢?”

林怀慈握着书的手瞬间收紧了,她心里想着:若是我原来的半身魂骨还在,哪用得着如此低三下四。

林怀慈攥紧了手指,只是说:“侯七爷,你是不是信不过我?”

侯七爷背着手,朝着林怀慈走来,可走到一半硬生生转了个弯,坐到了林怀慈刚刚坐的椅子上:“是,我是信不过你,事实上,我信不过所有人。”

我在等你,我等了你那么久,窗外的翠竹静默,岁月寂寥,落地无声。

别院里还住着一位双眼几近失明的年轻白头女子,她伫立在黑夜中良久,人影憧憧的窗透出明亮而温暖的光芒,不过,于她,无所疏异。她看不见光了,余生只能与黑暗为伍。

第二日,那位年轻女子坐在藤椅上晒着懒洋洋的太阳,身旁伺候的老妇在一边的石椅上绣着衣裳,时不时从一旁的石桌上搁着的竹篾子中挑拣出花色各异的丝线来。

她绣了一会,又想起昨晚这位年轻女子回来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劝慰道:“流风,你应该清楚,你是配不上侯七爷的。”

流风淡淡地垂下眼,有些落寞:“你看,我不爱他了,这不是很好吗?”

她展开手指,眯起眼凑着蓬勃明媚的阳光,想看看这双手,这双手爬过大树掀过桌几握过刀剑,然后搭在破败的屋檐上,又抹去过额角渗出的血。

不过她眼睛已经大不好,不多久便被强光刺激得流下泪来。

你看,所有的祸事都是过于浓烈的爱得不到对等的回报造成的,可你又没有什么好怨恨的,源是你,果也是你,你自作自受,又有谁能救得了你呢?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我活该。

流风与侯七爷初遇时,她不过年方十八,却已嫁做人妇四年,她的相公不爱她,动辄打骂。

那五大三粗的酒鬼喷着酒气,抓住她的手,把她按倒在地,她的婆婆紧紧捂着她的嘴,她看着迎面而来的颈口大小的粗棍,拼命挣扎着,宛若一条砧板上由于缺乏氧气而回天乏力摇摆着尾的鱼。

她的眼里全是泪,鱼的眼睛已然充了血。

她那时伤痕累累地半跪在溪边洗衣服,浑身因为剧痛颤抖,那冰凉的溪水从伤口渗入,那满筐的衣服都浸满了她的血。

走投无路时,侯七爷路过,一时好心提点了她一句:“姑娘,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为何不同法还之?”

后来流风求了侯七爷,自己跟着侯七爷学了些阴险毒辣的招数,那粗鄙无知的相公一家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流风一心一意地跟在侯七爷身边,替他跑腿,为她办事,直到最后,中了奸计,瞎了双眼,满身病痛。

一个从来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就不会执着于这甜蜜的负担了,不是不想要,是不敢要。

放过你自己,也放过痛苦本身。

多少年以后,我变成了一位踽踽独行的拄着老拐的老妇,如云般游走的光阴,像天空一般澄澈。

人间的白首,就是这样凝重拿得又松松放下,深情如你,还不是另寻新欢。男人们嘴上说着爱你,可下一眼心里又能住进别人。

不信人间有白头,不羡明月几时有。

二两清酒踏马作别,尽赏靡靡四月天。

侯七爷信马由缰的胡说,是他人心知肚明的玩笑,却是她视而不见的骗局,她一直在对侯七爷温温柔柔地笑。

再恶毒狠辣的女人,在心爱的人面前,也是低眉敛目柔情似水的。

流风知道拼命的样子很丑,侯七爷也曾经笑眯眯地同她说过:“你不要再如此拼命,我希望你一直漂漂亮亮的。”

她心里知道,但她真的就从来不会在侯七爷面前殚心竭虑拼命表现了。

总有人以为能仅靠美貌与才智抓住一个人的心,可其实权势与名利更是诱惑张扬,但现在看来,他一个个爱过,美貌;一个个拥有,聪颖;又一个个抛弃,权势。

也许这位侯七爷真正爱的只是他自己,真正不会放弃的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流风不喜欢杀人的感觉,可她总是不得不杀人,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总是要有所牺牲。

流风不懂侯拟锋,所以她永远靠的近他,却抓不住他。

不过流风应该庆幸侯拟锋不爱她,因为对于他来说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会选择毁掉,而不是勉强自己松手。

命运的错综与复杂,人世的渺小和轰鸣,时空的错乱和茫然,交汇成空灵而缥缈的虚痕。

不过流风向来不怕死,她只有几年好活了,而许多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

每个人都在利用你,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你只是不敢认而已。

盛极必衰,乐极生悲,起点也是终点,有时候一切从来没有开始,也就从来不曾结束。

很多人一辈子,忙忙碌碌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财字。

流风所求的却是一个人的回眸一眼。

流风很想问侯拟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知道你肯不肯?”

不过侯拟锋大概会淡淡地微笑着说“不肯”亦或是“换做我是你,就不会问了”。

掌门在林怀慈初入济渡派的时候同她提了一个问题:倘若三个冰球,一个冰球放在平面上;一个冰球切掉四分之一搁于四方体之上;一个四方体内中空,一个冰球恰置于其中。问:冰球有哪几个部分同平面接触?

林怀慈看一眼清零道人身上的绝尘剑,又看一眼慈眉善目的掌门人,小小声地答道:“其实冰球所有面都在与平面接触,皆因冰球是无数个圆,环环相扣,生生不息。天地也许也类圆,自己不停地旋转着,同时也带动天地间的生灵不停旋转。冰球其实并非平面,平面也不过是一个人为规定的概念。

圆一直象征着完美圆满,就如同太极八卦,自我融伐,代表一种谦卑的自我完善。

人却如同平面,不停在与圆接触,却永远无法包裹住它,除非变成一个更强大的圆,是人,都会有缺点。”

后来林怀慈也问过清零道人一个问题:“为何有人可以如此无恶不作,却没有遭受天谴?”

清零道人无奈,他知道林怀慈的心结,安抚道:“这世上的人太多了,上天管不过来。有些人坏,是天生的,是毫无缘由的。”

林怀慈那时候如同一朵蔷薇,多刺又多情,像一只刚出笼门的鸟,穿梭在山野,现在却是悲凉地热闹着。

师父从小教她持身端正,适可而止。做人不能太贪心,太贪心的人不知收敛,小心害人害己。

林怀慈如今想明白了,她那个时候不应该动摇的,她不应该允许自己动摇。梦想与爱情都是被自己过度美化的。一个人,决定了要做什么事,就必须大刀阔斧地往前走,不能退缩,不能犹豫。

你可以允许自己偶尔沉寂于你所谓的意义,但不可因此废事。

往事不可追也。

如若她那时下得了手,狠得下心……

可是,她舍不得,就好像她最开始舍不得自己的剑一样。

紧紧闭着眼不肯睁开的游清的眼睫毛突然微微翕动了一下。

林怀慈如果还是济渡派上呼风唤雨数十载的问尘子,就会发现,游清的脸出现过,在她那些缥缈流云的飞梦中,她觉得那张脸,有些恶心。

游清觉得,什么事情都永远不要回头看,这句话的意思是:永远不要回头去相信那些害过你的人,那些人欺你贫弱,负你仁善,眼见你高楼起,便又改头换面惺惺作态,着实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小人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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