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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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渐藏跌跌撞撞地被人扯着走,脚上和手上的镣铐皆磨出了血泡,过了四月有余,他终于到了北疆。

北疆此时已是过了春末,便直接进入了干旱炎热的盛夏,甚至可以说,北疆从来只有冬夏两季,这和四季分明的京城并不一样。

楚渐藏一到边疆便被充了小兵,十二三人挤一间屋子。

这些楚渐藏尚且可以忍受,但是酷暑难熬,不仅易令人心浮气躁,也会使伤口迟迟难以愈合。

楚渐藏平时又唯唯诺诺的,任谁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这一来二去,一个无名小卒身上的伤便也没人注意了。

楚渐藏也不爱说话,什么事都是宁愿自己生挨着,能不提就不提,但是伤口溃烂,并非小事,因此楚渐藏最后熬不住,还是去寻了军医问,军医看了看,皱着眉头训斥:“你多大了?怎可如此儿戏?”

楚渐藏瑟缩了一下,低着头乖乖任由军医燃了火,剃去了腐肉。

楚渐藏从军医那里拿了药粉,一日三餐按时敷着,可北疆苦瘠,出去一阵儿,衣袖里襟口中都落满了不知何时沾染上的沙尘。

楚渐藏每次换药的时候起初是稍蘸着清水擦拭伤口,后来磨得驳烂的伤口渐渐结疤了,楚渐藏便也不怎么管它了。

北疆贫瘠,清水珍贵,楚郎君虽在宫里没爹没娘,天生地养的,到底没受过这份苦楚。

来了北疆之后,楚郎君没事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呆坐着,他嫌弃这里,但他没有办法。

无缘无故惹怒了太子,无冤无仇去北疆充军。

楚郎君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自己只是念念书,到最后却是直接连书都念不成了,还要来这贫瘠苦地蹲守余生。

到最后思来想去,楚郎君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世界真是复杂,大多数人由下而上仰视只知道天高地阔,却不知道天高地厚。

受苦受难就受苦受难一点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远离京师的勾心斗角,也能活得轻松自在一点。

后来有一天,一位同行的兵士笑嘻嘻地同他说:“最近哥们发现了一潭清湖,据说宜时而迁,你运气好,刚来没多久,就撞上了。今晚咱好好去洗个澡吧。”

楚郎君想了想,还是想拒绝,他心里想着:我们不熟或者谁跟谁是哥俩好?但嘴上还是畏畏缩缩地说道:“不用了吧,我最近身体有点不适,想好好休息休息。”

那位兵士又说道:“你就给哥哥一个面子呗,你一个人被扔到这来,永不能回京,孤苦伶仃的,不试着交个朋友?”

楚郎君犹豫了很久,还是耐不住那位兵士的纠缠不休,松了口。

可谁知,到了地方,是有湖,有水,同时,还有四五位楚渐藏从来没见过的小兵。

楚渐藏当时见势不妙,转身二话不说就跑。

可还是被人拖了回去,被压在湖潭边的半石上,半身悬空。

大半夜,昏死过去的楚渐藏缓过劲儿来,一瘸一拐地颤颤巍巍从石头上翻身落地,匍匐着掬起湖里的水洗了把脸,洗着洗着,楚渐藏只觉得想吐,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一浮现出“你恶心,你真恶心”这句话,楚渐藏便转身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到后来,他实在吐不出东西了,北疆昼夜温度极大,夜半的凉风从空荡荡的胃里一钻,楚渐藏打了个哆嗦,又想着:活着这么难受,要不我去死吧。

楚渐藏的双脚都浸透了酷暑里寒冰似的水,那股冷意瞬间从胃口处席卷全身,楚渐藏剧烈地哆哆嗦嗦起来,他咬着牙,眼里盛满了遮都遮不住的恨意:他想回京了。

但楚渐藏又转念一想,他就算回京了,又能干什么?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有的人明明为非作歹、作恶多端,却左等右等等不来老天爷的天谴,反倒是那些受害者蒙着解不开的心结,每每想起来都叫人想寻死觅活。

楚渐藏又想着:还是死了好,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渐藏就这么左摇右摆地坐在谭边想了一夜,他是真的想去死,可是他想想又舍不得。他不是怕死,他是贪恋活着的时候能呼吸到的干燥的空气,走在阳光下拖曳在身后的影,还有集市中野花的碎片。

如若这些都没了,楚渐藏想想,他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去死的。

直到天亮,楚渐藏居然都没被大漠的夜温给冻死,楚渐藏看着自己湖水里越来越清晰的脸,水流泛起漩涡,苍白的光线在水影里沉浮,楚渐藏再一低头,看到自己如今的衣衫褴褛,终于决定:还是死了好。

这个世界,真是让人恶心透顶。

楚郎君一闭眼,到底还是下了水,在水下,水压浮荡,楚渐藏的眼皮被水波轻柔地掀开,他睁眼,看见一双手,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朦朦胧胧地朝他探来。

这天一大早,本应该早已死透了的楚渐藏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军营大衙前,还好生生地换了一身衣服。

守营的衙役看了看他脖子上露出的红痕,暧昧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待楚渐藏走远后,守门的相对而立的两个类门神笑眯眯地开口:“没想到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居然敢跑出去找女人,你说我们要不要通报一下?”

另一个说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况且我看他老实得很,不像是勾三搭四枕睡勾栏的人,一个杂兵而已,管他做甚?”

楚渐藏回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上了褚诸熄褚将军,褚将军耍着□□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位瘦弱的杂兵默默地挡着晨起的朝光,眉眼低垂,也能看得清眉清目秀的下巴。

褚诸熄撩开帐帘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拦在了他的面前,褚诸熄抬头挑眉:“楚渐藏,你有事吗?”

楚渐藏低着头,只是小声说:“小人无事,将军有事。”

褚诸熄褚将军顿了顿,还是一撩帐门走了进去,他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有些闷闷的:“进来回话。”

楚渐藏略微低头,弯腰进了帐篷,他站在门内侧,有些犹豫该谁先开口。

褚将军又是大大咧咧地把枪一放:“有话直说。”

楚渐藏这才开口:“褚将军,近日军中粮草所剩富余几何?”

褚将军一听到这个,眉头泄出几分愁意:“你找上我竟是为了这个,你最好有法子自圆其说。”

楚郎君抬头,略带笑意:“小人的确是来献计的。”

褚将军呵呵一笑:“你有什么法子?草船借箭还是劳民伤财?”

楚渐藏走进了点:“是借刀杀人。”

褚将军神色奇怪起来,他慎重道:“你是指?”

楚渐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借小人一位朋友的刀,杀家国浴血奋战之敌。”

借着那么一点点的恻隐之心,借花献佛,借刀杀人。

草船借箭——《三国演义》

借刀杀人——出自《三祝记·造陷》

借花献佛——出自《过去现在因果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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