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清呆在姜家的时候,她的哥哥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是知道她过得很好,便放心走掉了。
后来周小姐嫁进了姜家,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是一句:“如果我那走丢的妹妹还活着,也是你这般年纪。”
说完,周小姐还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
周小姐毕竟是青芜城中数一数二的人家,规矩繁琐,每日都要给莲清立规矩,后来姜然空看不过去莲清被折磨得形容憔悴的模样,便开口求了一句情:“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又不来招惹我。”
周小姐看了看莲清的脸,虚伪地笑了笑:“长得好看的人,心思重。”
周小姐接着又转向莲清问道:“清清,你愿意来当我妹妹吗?我们一起照顾姜公子。”
姜公子神色闪烁了一下,竟也没有说话。
跪在地上的莲清看了看这两人,一开口便是:“姜娘子,如果我真是你的妹妹呢?”
周小姐有些不屑,但是掩藏得很好:“若你真是我妹妹,两女共侍一夫自然是万万不可的。”
莲清自然是知道这位周小姐是瞧不起她的,但是没想到居然如此花样百出地折磨她。
莲清楚楚动人地笑了笑,只是说道:“我自然也是不愿意的。没长成姜娘子喜欢的样子,对不住了。”
姜公子抿了抿嘴,有些失落。
只不过后来,莲清就经常在姜公子面前晃悠了,姜公子也越来越喜欢她,但姜公子越喜欢她,姜娘子就越是嫉妒她,到最后,嫉妒得几乎快要发疯。
当姜娘子又一次在书房同姜公子大吵大闹时,莲清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时候约莫是到了。
她同院子里的丫鬟们说:“姐姐们,我进去劝解几句姜娘子,麻烦你们到时候注意点书房的窗,我怕姜娘子一时勃然大怒,后果不测。”
小丫鬟们都很担心地看着莲清,都想劝她不要进去了。
莲清却是摇了摇头,一脸坚毅。
姜公子最后看着姜娘子气到通红的脸庞,只是低低地说:“你是想要她死吗?”
姜娘子神色扭曲地笑了笑:“我是讨厌她,但我没想要她死。”
我是想要莲清死,但我现在不想了,她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也更让我高兴。
我受够了。
本以为即便爱过与恨过,到头来,终究抵不过功名利禄,竟谁知这世间男子,多是爱美色的。
莲清进了书房的门,手中端着一盏油灯,姜娘子还在同姜少爷对峙,莲清微微一笑,将这烛灯端给了姜娘子,轻柔地说:“请姜娘子安,这油灯烫手,还请娘子小心,切勿翻灯,容易伤人。”
姜娘子愤恨地盯着莲清,她接过了这盏烛灯,莲清又转头冲姜公子柔情似水地笑了笑,姜公子心里高兴,眼里也是不经意间露出几丝柔情。
姜娘子看了看这眉目含情的两人,恨从心起,竟是直接将这油灯朝莲清泼了去。
只要毁了这张脸,姜少爷就不会如此喜欢她了。
莲清像是不经意间一转身,脚扭了一下,朝着姜娘子扑去,姜娘子与莲清一齐摔倒在地的时候,那灯烛不知道怎么脱了手起了火,而且火势蔓延极其迅速。
姜公子闻到,空气中隐隐有焦油的味道,后来,姜公子想起来了,之前莲清替他整理满屋的古籍,同他说:“姜少爷,用些松油沾染书页,可使书籍存的时间长些。”
那些剩余的松油还被莲清仔仔细细抹在了窗柩与书屋的角落中,从那天起,整间书屋的松香不聚不散,扑了满怀。
莲清装作着急忙慌的样子,慌乱地爬起来,顺便还装作不小心,踩了姜娘子好几脚,那几脚力道极重,姜娘子一时剧痛,一时之间竟是爬不起来。
莲清跑出书房的时候,火势刚好蔓延到门口,即将封门。
火门中,姜少爷揽着支撑不住的姜娘子,看向她,满眼绝望。
姜少爷最后还是缓缓地对莲清露出一个安慰的笑,用口型说:“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怪你,真的。
我对你的爱是真的,所以你对我的恨也是真的。
都怪我。
是我的错。
姜少爷知道莲清其实不爱他,可他却从来没想过,莲清居然恨着他。
莲清,从来不会信任背叛过她的人。
姜公子说过不会碰她,却默许了姜娘子邀她共侍一夫,也是背叛。
其实夸和骂都没什么意思,真心和假意,背叛和出卖,太过于常见了。
所学皆过客,善良的底调,也会让恶毒填补空白。
“走水了……”书房外面传来惊呼,一阵兵荒马乱人仰马翻,唯一逃出书房衣裳蓬乱的莲清却是被押到了官府的地牢中,周家与姜家都想让她偿命,即使她没有下手。
在地牢中,往鲤静静地注视着她:“值得吗?”
莲清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值不值得有什么用。”
莲清的那双手指甲干净,手指纤长,跟她的整个人一样,呈现出一种天真烂漫的态度。
莲清抬起头,抱着腿问道:“往鲤,我知道自己没有哥哥,你到底是谁?”
别人一遍遍地在问她是谁,她说自己是莲清。
她一遍遍地问别人是谁,别人说自己只是往鲤。
你以为的过去不是我说的过去。
往鲤低下头,抚着莲清的头说:“莲清,我就是你啊。”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说过,永远在一起。
莲清咧了咧嘴:“可是我要死了。”
往鲤怜爱地看着她:“没有关系,你不用死,是这里的人该死。”
莲清又说:“可是整座青芜城的人都知晓我手上沾了两条人命。”
往鲤微微一笑:“我有办法,你放心。”
往鲤说完后便消失了,他纵火烧了整座青芜城。
全城的人命,满城的冤魂,也招来了天谴。
往鲤站在死城之中,正拉着莲清的手,同她说:“等下我们一起走出城去,凡人的日子,你的确过不惯。我瞧着,你应该用剑。”
往鲤温柔地取出了自己这段日子费尽苦心寻得的剑,将它交给了莲清:“此剑名为绝尘,是最适合女孩子使的剑。”
天谴来临的时候,是神鬼莫知的。
爆炸的火红气浪和尘土扭曲成地狱,后来又碎金一般消失了。
整座城空空落落的,连往鲤都不见了。
空城中,莲清僵直地站着,那柄剑微微颤动,是莲清的手握不住了。
她有些脱力,抱着剑蹲了下去,在满城焦土中,终于无助地低着头抽噎哭泣了起来。
为什么游族会遭天谴,为什么往鲤也遭了天谴,她身边对她好的人,一个个都遭了天谴?
她真的对天谴厌恶透顶,天道也从一开始就厌弃了她。
游清觉得,自己这十几年就是一个错误。
搀着骨灰的焦风游荡在整座空城中,所过之处,渐渐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呜咽。
此时城中一片死寂,有人悄悄打开了城门,跨上城门外的马。
殊胜教内乱不停,各大长老纷争不休,如今,总算是死了个心腹大患。
可如若这往鲤本事通天,能再起死回生,殊胜教还是会答应将其奉为执教人的。
那人转头瞧着这死城,可惜地摇摇头,叹气道:“一城,一剑,一双人。”
有几只流浪猫顺着顺风口中焦肉的气息钻进了青芜城,只有一只胆子大一点的还在外面,过了一会它也钻进去了。
明明是猫,却活得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不见天日,没有未来。
全城孤苦无依的游魂野鬼都在诅咒:“祝往鲤与莲清百年不合。”
对所有人都恰到好处的结局,都应该在某段记忆里戛然而止。
两女共侍一夫——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