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阳活了二十九年还是第一次碰上思维这么缜密的人,才三五句话连老底都快露没了。不禁急道:“大哥诶,你管华国在哪个方位?反正不在这靖国周围。”
青年慢慢喝完一盏茶,晾了夏清阳许久,见对方确实快暴躁了才道:“在下李丛舟,观你面容应当不得大哥二字。”
立于一旁的林桃看了看自家岛主,又看了看对面那人面容,不厚道地嗤嗤笑了。这一笑,夏清阳的心宽松了不少,即使变相被对面俩人嘲笑老了。
“嘿……那小兄弟,我真的没有恶意呀。”夏清阳自觉死亡危机解除后,立马皮了起来。“我这不是还献了神药,以后有吃的给我留一口成不?我真的很好养,很听话的。”
李丛舟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夏清阳眼神,只见对方的神色中一片坦荡,只有在说道求赏饭吃时才略有慌张。心底对对方无意流落荒岛这番说辞信了几分,况且那人毫无内力,更不会任何招数,想来的确不是靖帝察觉桃花岛异常后派出的奸细。
“老实些,桃花岛总不缺你这一口饭食。”李丛舟出来许久,腹中有些饥渴了,留下这么一句话干脆地走了。
早饭是在主院花厅用的,银花婆婆不仅医术了得就连厨艺也可圈可点。不过能享受到银花婆婆这手艺的也就林丛舟一人,哦勉强再加自家老头白老一个。
一碗素馅饺子林丛舟用了八个,再吃了一只桃花香饼也就饱了。
“桃子,把你林墨哥哥叫书房来。”用香茶漱好口后,林丛舟吩咐道。
林桃的功夫是由林丛舟一手调/教的,虽才八岁但功力了得。飞驰入山岭间,几个气息就跃至林墨居住的院子,传达了命令。
“岛主。”林墨立于书房外喊了声,听到一声“嗯”后才推开了书房门。林桃见书房门关紧后,盘腿坐于院内桃花树下,修炼了起来。
书房内,林丛舟与林墨隔着一张棋桌盘腿而坐。顺着推开的窗棂望去,墨绿中夹杂着点点粉白,分外幽静。
“岛主,属下带领兄弟们潜入水底查过了,布置的幻阵未见一点变动。”林墨自信道。
林丛舟手执白棋,看似随意的落了子,“我自是信你莫氏一族的能力。要不是有你叔父拼尽最后一丝心力设下的这道大阵,我们又哪来这十余年休养生息的太平日子。”
林墨既要对弈又要说话,略显力不从心,很快就败下阵来。索性一扔棋子,一门心思回话了。
“岛主,当年要不是有老主子搭救,我莫氏一门早已绝族……”
林丛舟抬手,截断了林墨接下来的话问道:“岛外有新的消息吗?”
林墨正色道:“昨日靖帝在阙郡王与凌郡王陪同下,观看了一年一度桃花岛现世盛景。属下怕兄弟们暴露,未敢放出信鸽。最新消息要晚间才能到。”
林丛舟沉默片刻,右手不断摩挲白字,许久才道:“一有消息就报我。”
林墨抬头想说太晚了影响岛主休息,又想到上次林砚因怕影响岛主休息致使消息延误了一晚才报,第二日就被撤了传递岛内岛外消息这一要职。
只得低低的应一声:“属下明白。”
……
日子一天天过着,岛外暂时倒无什么重要讯息。反倒是岛内那意外出现在海滩上的奇怪大夫,有着无数的谜团引人去解。林丛舟倒也不急,只要不是岛外靖帝的细作,岛上众人都是在死亡边缘徘徊过的,再怎么怪力乱神也不怕。
“夏大夫,你们家乡真是太奇怪了,还有那不用马儿拉的车吗?”
夏清阳自觉已经与林丛舟混熟了,且对方还是一岛之主,至少在夏清阳眼里属于权势滔天那种,不抱紧了金大腿在这危险的古代可怎么活呀?
是的,危险。这一整个岛上除了眼前这位,可都是不尊重牛顿的自然引力喜欢高来高去的武功高手。若自己不展示一二分本事,那怕是要混得连肚子也填不饱咯。
你说制药本事?哈……野生及养殖的草药药性完全不一致好哇?没有检测仪器根本就不敢进行配比呀!至于肚里那一点制药常识,早就被岛上那一公一婆俩口子给掏干净了,一滴都不剩的那种。
“林岛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的家乡与这边的习俗、文化等等都完全不一样。您要喜欢,我天天和你唠嗑唠嗑?”夏清阳穿着一袭棉布长衫,留了三个月的头发刚刚没过耳垂,一脸期待说道。
林丛舟恰好就需要挖挖夏清阳的底,说不得除了制药外还能有别的收货。故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对方每日午时过来交流一二的提议,并吩咐了下去日后只要是夏清阳需要的,能满足就尽量满足。
丝毫不知道给自己挖来了怎么一个人才的林丛舟生活习性依旧,直到岛外传来这么一条讯息。
“母病重,速归。”
……
“林墨,明日准备启程出岛。”
“林砚,安抚好当年的老人,一个也不准出岛跟随。”
俩条命令连下,素来安宁祥和的桃花岛沸腾了起来。
临行前,林丛舟还是将夏清阳提溜上了大船。这么一个靠讲讲故事就协助林墨制作出威力巨大的连发小弩的人才,实在不该留在岛上混吃等死。至于对方会不会叛变?林丛舟深信,他不会有这机会的。
“姑苏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下了船后,夏清阳坐进了林丛舟的马车内,仿若一位深闺女子般对一切都稀奇、惊叹,并喋喋不休。
林丛舟捧着一卷书,对耳边的聒噪自动屏蔽。
哒哒哒……
马蹄声渐渐停了下来,化身为护卫的林墨与林砚同时掀开了布帘,对着里面说道:“少爷,到家了。”
林桃最先跳下马车,紧接着是夏清阳,最后才是被林墨搀扶着的林丛舟。一路舟车劳顿,林丛舟的面色不是太好,走起路来都需要林墨全程搀扶,倒是与外出求医,得母病重方归的形象颇为吻合。
林家村是林氏宗族的聚集地,靠着林氏中有出息的老爷们置办的大量祭田,吃饱穿暖外还略有盈余。混居于此的林氏宗族也能混个耕读传家的美名。
林浚是林氏旁支,生来体弱。成亲后留下遗腹子便撒手人寰,独留寡母、寡妇照顾着林丛舟这跟独苗苗。不想十五年前,独苗苗林丛舟外出玩耍时被当胸一剑刺杀身亡,死时身旁还有一位同样被刺一剑的差不多身量的小孩。
寡母受不得刺激当晚便投了井,寡妇亦背负了克夫克子克婆母的骂名,几欲寻死。最后,幸得一位神医出手,救活了被刺一剑尚存微弱气息的林丛舟,也救活了寡母寻死的心。
“丛舟……我要去见我的丛舟了……”躺在床上的妇人干瘦、虚弱,不时还说着梦话。
银花婆婆搭了下脉,轻轻摇头道:“不中用了。”
林丛舟捂着微微发疼的胸口,知晓现在还不该情绪波动过大。闭了闭眼,半晌道:“后事办得体面些,这是我欠他们一家的。”
“是。”林墨与林砚同声道。
屋内伺候的老人亦是当年那事的知情者,对床上那位将死的妇人敬佩异常。若非当年那妇人信了调查结果,全力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太子换狸猫的戏码。
况且生性多疑的帝王又迫不及待想丢掉自己弑杀亲子、亲孙的把柄,不待细听就把那杀手灭了口。
小主子焉能在朝廷众多耳目下韬光养晦这么多年?
丧礼办得越风光,作为孝子贤孙的林丛舟身体负担越大。幸而出岛时白老及银花婆婆都跟随者,这么些天倒也有惊无险。
这日晚上,林丛舟喝了苦药汁子刚准备入睡,就听得林墨来报:“族长率族中老人过来了。”
“终于来了吗?倒也不算丧尽天良,还知道等逝者入土为安再来闹。”林丛舟边穿好纯白的粗麻丧服,边冷哼道。
“岛……少爷,您还有心情说风凉话。”换成白棉带扎包包头的林桃焦急说道。
“记得,是林少爷。再忘了我可遣你回岛上摸鱼去。”林丛舟一点林桃额头,笑着威胁。
林桃头如捣蒜,“少爷,小得一定谨记。”
稍稍敲打,这一篇就翻过了。林丛舟穿戴好后,在林桃的搀扶下向着外间厅堂走去。
林氏族长耄耋之年,拄着一根暗红色胡木拐杖,板着脸坐于主位。
林浚英年早逝,但心智了得,是难得的经商奇才,挣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当年刚入葬时,就有眼红的族人想要分一杯羹。可惜寡母素来泼辣未能如愿。
好容易寡母投井而亡,想着寡妇面嫩好欺辱。不想,那俏寡妇一夜之间变厉害了,寻了机会当着恰好奉旨御行的钦差面,立誓守节。得了好大的脸面,族中众人再恼恨也不敢做什么手脚,不过是暗中诅咒一二。
嘿,现如今那寡妇已入土,独留个三不五时外出寻医救治的弱小子,还不是任人宰割?你说这林家寡妇,平日里手指缝里多漏一些,族里念个好也就不与那小子计较了。嘿!
“族长。”林丛舟随意拱手道。
族长年纪不小,相应的脾气也大得很,见此将拐杖驻得“噔噔”响,怒道:“无知小儿,不敬尊长,该罚!”
俩边太师椅上坐着的六位花白老人连连附和,仿佛林丛舟果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
门外,林墨与林砚强忍着怒气才没冲进去展示一番拳脚。
门内,林丛舟嗤笑一声:“诸位亡母停灵时不至,这会儿倒来充长辈了?没得让人笑话。”
林氏族长一副被气晕模样,不住抚着胸口,连连哀叹:“了不得……了不得……一个侄孙媳妇的葬礼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守灵,可了不得……”
坐在俩旁的其余老人也你一句我一句控诉,无非是“不孝”、“无知”、“逐出林氏”……
林丛舟不出一言立在一旁,借用夏清阳常说的一句话--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