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找了根棍子,轻手轻脚拨开杂乱的玫瑰枝,小心翼翼将幼犬从坑里抱起来。幼犬张着嘴直叫唤,被刺伤了不少地方,肉墩墩的爪子里还嵌着几根刺。
抱它时,圆滚滚的身子还在发抖,接触到生人,犬的本能让它警惕起来,冲着宋舟又凶又疼地叫,尖牙白生生的。
“别怕别怕,我是来救你的。”宋舟抱着幼犬轻轻揉它肚皮,扭头伸长脖子看楚歇鱼什么时候回来。一方面是担心楚歇鱼碰不上蔺浮庭,一方面也是被幼犬哀戚的叫声叫得揪心。
抱着幼犬的手忍不住抖,宋舟咬咬唇,将幼犬放下,脱了身上的披帛,叠成软趴趴的窝,轻手轻脚把幼犬放上去。
刚放好,大犬的吠叫由远及近传过来,宋舟猛一哆嗦抬头,看见一只肥硕的猎犬张开獠牙冲她奔过来,披帛上的幼犬也细声细气呼应。
宋舟一个激灵拔腿就跑,那猎犬穿过花丛直直追着她。
“我没伤害你孩子!”宋舟奋力往前跑,“我是好人啊!”
猎犬不依不饶,紧追不放。
偌大的花园里,一人一犬,将花丛踩得鸡飞狗跳。
宋舟拼命绕圈子想跑出花园求救,远远看见一个白色身影靠近,是蔺浮庭。
“王爷!”宋舟眼睛一亮,拿出吃奶的劲闷头奔向他,抓着他的袖子躲在他身后,吓得快哭出来,“救命啊它要咬我!”
猎犬在蔺浮庭面前停下,冲着他身后的人叫唤,尾巴摇得飞快。身后的姑娘又是一抖,干脆两手一抱住蔺浮庭的胳膊,紧紧贴着他。
蔺浮庭一僵,冷声道:“松手。”
“不松。”宋舟抵着他的后背用力摇头,“它要咬我。”
“松手。”
“不要。”
“宋舟!”
“不……”宋舟声音失了真,被拎着后衣领提到了前面。
宋舟呜咽一声,马上又扭头扎进蔺浮庭怀里,抱着他的腰急得直跺脚。
蔺浮庭被撞得毫无防备,往后趔趄两步才站稳。脸色霎时一变,满腹的火气,抓住她就要往外扔。
猎犬忽然围着二人转了一圈,停在宋舟脚下坐下,叫了两声后边吐舌头边摇尾巴。
宋舟钻在蔺浮庭怀里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也没看见蔺浮庭讶异的神色。
他将猎犬从小养到大,有意训练过它,除主人以外,连蔺外都不能叫它坐下。
猎犬只有两个主人,一个是他,还有一个人……
***
幼犬已经不像刚捡来那样浑身是伤,新长出的皮毛光滑油亮,脑袋圆肚子也圆,摆着四条胖嘟嘟的小短腿奔向树下练字的一对男女。
“庭庭你看看我这字是不是写的比以前好了?”少女兴冲冲地举起手中宣纸,双眼好似有光,献宝似的将自己的字给少年看。
“不要叫我庭庭。”黑衣少年瞪她一眼,白俊的脸上十分严肃,耳尖却悄无声息爬上绯红,“太丑了,再罚十遍。”
少女扔了笔,趴在桌上,脑袋枕着手臂假哭,“不写了,你又凶我,庭庭一点也不温柔。”
少年拿起书卷,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如鸦羽一般倾覆,看着文章,对少女的耍赖无动于衷,薄薄的唇角却勾起一个偷笑的弧度。
白色裙角被幼犬咬住往外拽,于是少女也不装哭了,一手搭着桌子,弯腰去逗狗。
“庭庭,你看它,腿好短好圆。”少女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发现,惊喜地拍了拍桌子,示意少年去看,“这么胖嘟嘟一小只,以后真能变成威风的猎犬吗?”
少年淡淡看着将小脑袋放在少女掌心依偎的幼犬,神色冷淡地踢了它一脚。
没用什么力气,却还是将幼犬吓得往少女身后躲。
少女回头瞪他,“你别踢它呀。”
少年的目光转而落到少女因生气而微红的脸颊上,藏在袖中的手指摩挲两下,才一派正直道:“你练字时三心二意,所以字丑。”
“你再骂?”少女抬起尖俏的下巴,脸颊气得鼓鼓的,装模作样把笔一摔,扭头哼一声,“再骂不练了。”
眸光闪了闪,少年没再说话,取出一张新纸,在纸上依次写下横竖撇捺,又放在少女面前,“好好练。”顿了顿,又道,“狗,赶走。”
“你这个人怎么还欺负狗。”少女小声嘀咕。
拿起笔,一本正经低头同幼犬道:“你乖一点啊,不然会有人欺负你。”
少年盯着赖在凳子边上不肯走的幼犬,忽然起身。幼犬被他踢过一脚,立刻警惕地弓起身子朝他汪汪叫。
“怎么了?”专心练字的少女茫然抬头。
“没事。”少年神色冷淡,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纸上一处,“这里,写的不对。”
“哪里不对?”少女下意识反驳,“不对你来写啊。”
少年便倾身,绕过少女瘦弱的肩膀,手掌握住少女的手与她手中的笔,下颔碰到少女发上珠花。珠花很简朴,少女却爱惜得紧,举手扶正了。
少年带着她的手,运笔,“要这样。”
等反反复复纠正了好几处的错误,才慢条斯理地松开手,斜斜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幼犬。
那幼犬冲他又是汪汪两声。
***
蔺浮庭有点恍惚。
宋舟觉得脚后跟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踩了踩,战战兢兢冒出小半个脑袋往后看,猎犬正好收回脚,站着抬头冲她叫唤两声,欢快地摇尾巴。
宋舟不怕了,抹了把眼泪,转身,带着疑惑命令它,“坐下。”
猎犬收了后腿,乖乖坐下。
蔺浮庭墨黑的眸子骤缩,一动不动盯着身前嘟嘟囔囔的女子。
“果然是知恩图报,知道是我救了你的崽崽吧。”宋舟还是有点怕,伸手指指受伤的幼犬,“是不是你的崽崽?你快去看看。”
猎犬极听话地去看自己的孩子。
“宋舟!”楚歇鱼拿了药来,见了蔺浮庭,行礼,“王爷。”
蔺浮庭不似往常一样微笑着让她不必多礼,而是嘴角绷直,盯着宋舟出神。
“狗在那儿。”宋舟记挂幼犬的伤,拉着楚歇鱼先往前跑,等看到猎犬,还是怕,咽了咽口水,没气势地朝它挥手,“你先让开,我们是来帮你救崽崽的。”
猎犬瞧了她一眼,听话退开,挨着她的腿盯住自己的孩子。
宋舟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摸摸它的脑袋,这么大一条猎犬,居然乖乖让她摸。
宋舟渐渐放下心,也不怕它了,围过去蹲在那儿看楚歇鱼救治。
楚歇鱼自幼心地善良,对动物格外有爱心,家中宠物受伤总是她包扎,一来二去,总备着一些伤药纱布,给宠物包扎的手法也愈发娴熟。
一双素手十指纤长,捏着一柄银色的镊子,轻巧拔出几根没入皮肉的玫瑰刺。侧脸沉静认真,神情严肃,水眸中含着一丝心疼,手上却有条不紊地上药包扎。
女主身上有股奇妙的气质,慌而不乱,极吸引人。
宋舟暗叹女主的美好,心满意足地摸摸包扎好的幼犬,放下心,“圆头圆肚皮,好肥嘟嘟的一小只。”
幼犬像是听得懂,哼唧一声扭个肥嘟嘟的小屁股对着她。
楚歇鱼看着好笑,“还会长的。”
宋舟不相信,摸着猎犬的耳朵,“真是一个品种吗?能长这么大?”
楚歇鱼轻手轻脚将幼犬抱在怀里哄了哄,注意到蔺浮庭还在走神,“王爷怎么了?”
宋舟闻声也看过来,不过蔺浮庭一向喜怒无常,她也不放在心上。
“这只小狗崽是王爷养的吗?”宋舟问。
蔺浮庭一瞬不瞬盯着她,点头。
宋舟顿时眉开眼笑,拉过楚歇鱼的衣袖将她推到蔺浮庭面前,“多亏了歇鱼才救下这只小狗崽,王爷,歇鱼是不是很厉害?”
背后是青翠的树和清澈的水,日光照寒潭,水面升起一阵雾。女子兴致勃勃在说话,在如画的背景里面,被一笔一画描摹出精致艳丽的眉眼,越发清晰明丽。
女子脆生生的声音在蔺浮庭耳边模糊成一阵风。
到底是宋舟太像她,还是他太想她,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宋舟看着人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走神,抬手撸了一把猎犬脑袋,指着楚歇鱼叮嘱它,“记得是这个姐姐救了你的崽崽,做狗要知道知恩图报晓得吧。”
猎犬叫两声回应她。
剧情初步进行顺利,宋舟功成身退,满面笑容,“我看还是要找个正经治动物的大夫再看看小狗崽,王爷是主人,歇鱼又救了小狗崽,不如你们二人一起去找大夫吧。”
楚歇鱼美眸瞪大,见宋舟冲她调皮地眨眨眼,抱着幼犬更加一头雾水,“我去做什么?”
“你了解伤情么。”宋舟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抓着猎犬的耳朵呼噜两把,“我没什么事,待在这儿也碍手碍脚,楚大哥说给我带了地理志,我就去找他了。”
说完,就要给二位留下感情升温的空间。
“你去找谁?”蔺浮庭回过神,脸色铁青。
“楚瑾楚大哥。”宋舟乐呵呵的,故事有进展,她要去找楚瑾玩当放松自己了。
蔺浮庭黢黑的眸子沉出一片寒冰,冰下冒着一簇烈火,冷笑一声,拽住宋舟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