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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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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学的娘亲林陈氏是个极温婉的妇人,虽生在乡野中,却从不与人爆粗相对,也正是因其性子温婉得颇有些可欺,才在林文学之父逝世后被林氏一族族中人给侵占了家产,孤儿寡母无处可去,才回到了陈氏的娘家华东村住下。葛家茂怜她母子二人身世艰辛,又有陈氏之母跪求,便同意叫陈氏带着儿子林文学将户籍落回了华东村。

“陈婶子。”虽说是来村里人家蹭饭吃,葛歌也不是空手来的,提着一小块儿去岁冬日葛家茂做的腊肉就上门来了。

陈氏见她还带了腊肉过来,欢喜的笑变得有些局促,湿漉漉的手随意在系在腰间的围裙上擦干:“小里正到家里来吃饭是给我们面子,咋还带了东西...”

“婶子这说的什么话,如今谁家里都不宽裕的,我跟小茹两张嘴呢,哪儿能吃白食?”葛歌将绑着那一小块儿腊肉的麻绳塞到陈氏手中,开始挽袖子道:“还有甚活计要做的,我与小茹给婶子搭把手。”

陈氏连连挥手:“再一会儿就开饭了,小里正您可是贵客,哪儿有叫贵客动手的道理?”说罢叫林文学跟着到灶上端来早就备好的白糖水招呼客人,自己则转身回灶间继续忙活。

陈氏与林文学如今住的是陈家的旧房子,原是陈老头夫妇住的,陈老头去得早,去岁陈氏她娘也去了,如今就只陈氏母子在这小破茅草房里头住着,只得一正厅配东西两间房,灶间只是在小破院子里头用茅草棚子搭的一个四面透风的地儿。

“你们家院子倒是收拾得好。”葛歌与王小茹坐在陈家的小破院子里头,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打量了陈氏拾捣得干净整齐的院子:“这么些花花草草的要打理起来可不容易。”

陈家小院墙角边儿上种了些牵牛花,小巧的藤蔓顺着墙爬上去,茂盛却不繁乱,紫色的花儿开在夕阳里,夏日闷热的风吹过,还有淡淡的香气,真与旁人家的院子极不一样。因着没有后院儿,还另开了两垄地种了些瓜菜,也都井然有序,可见打理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坐在俩人对面的林文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都是我娘在打理的,以前我爹在时喜欢家里种些花草,如今在村里也种不到别的,我娘就种些牵牛花在家。也是这些日子有水能浇浇,不然早该旱死了。”

“旁人都是挑水浇粮食,林文学你家倒新奇,浇花儿!”王小茹看不懂这些个文雅的玩意儿,只觉牵牛花外头到处都是,并不能理解陈氏母子这般奇怪的行为,疑惑地啧了一声,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

仨孩子说话间,陈氏已做好了饭菜:“大家伙久等了。”

说是待客,不过因着陈家也穷得一匹,除了林文学捡回来的那只兔子,也拿不出啥好玩意儿来待客,便只一道爆炒兔肉、一味笋干炒腊肉,再一味炒时蔬,另加四碗算得上浓稠的糙粮粥。

“没啥好吃的,小里正小茹你们别介意。”陈氏以前也是待过客的,自知这样儿的饭食待客有些轻薄了,欢喜的笑意中还带着几分歉意。

葛歌垂眸瞥了眼自己碗中几乎有八分满浓稠的糙粮粥,再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陈氏碗里稀汤寡水得跟洗锅水一般的粥,露出真诚的笑:“婶子这是哪里的话?这好菜好肉的,要我说婶子别介意我们俩半大丫头吃得多才是呢!”

陈氏回到村里住了好有三四年,却还是第一回这般与葛家的小里正坐到一处有说有笑的,对这稳重又不失活泼的小姑娘越发喜欢:“不嫌不嫌,小里正你多吃些,这瘦巴巴怪可怜见的。”

“婶子光顾叫哥儿多吃,还有我呢!”捧着碗的王小茹大眼眨呀眨呀地看着陈氏,一副讨宠的可爱模样真叫陈氏欢喜到心坎儿里去了:“都吃,都吃,今儿个不吃饱了可都不许回去!”

事实证明,不止半大小子能吃穷老子,半大姑娘也可以。

葛歌尚且还顾着一分矜持,还有一丢丢吃相,林文学与王小茹真是风卷残云一般,不过一刻钟,原还满满一盆子的爆炒兔丁就已见底,分量相对少一些的笋干炒腊肉与炒青菜也都吃得精光。

喝完最后一口糙粮粥的王小茹,才长长地打了一个响嗝儿,瞒住道:“好吃!陈婶子手艺真是好!”

“王小茹你还有点儿姑娘样儿不?”林文学端来两碗水递给俩人,故作嫌弃地撇撇嘴,又啧了一声才转头到灶间端另两碗水出来与陈氏一人一碗。

吃饱喝足的王小茹仰着下巴哼了声:“看在兔子亡魂儿落肚的份上,本姑娘就不与你计较那么些!”

同样喝了小半碗水的葛歌笑着拍了拍王小茹,才又说起另一事:“我与小茹如今每日挑水到镇上去卖,一日能挣回一斗粮食,婶子要是乐意,叫文学跟我们每日一道挑水到镇上卖,如何?”

这是葛歌来陈家之前就与王小茹商量过的,如今就她二人在镇上卖水,能赚到的钱也有限,而且照这么继续干旱下去,卖水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好,光靠她们俩是挣不完这份银子的,与其叫旁人挣去了,还不如叫一开始就与王小茹一起跟着葛歌打井的林文学挣。

再者,林家确实是穷,过世的陈老头夫妇是有留下两亩薄田,可就是丰年也都是勉强够老两口糊口罢了,今年偏偏还是大旱之年,林家那些粮食早就不成样了,若不想些法子挣钱,这娘俩能不能熬过今岁冬日,真就难说了。

“这...(我乐意!)”母子俩一犹豫一果决,林文学立时就点头应下了,见陈氏还有犹疑,主动安抚陈氏道:“娘放心,小茹那小个头都能挑得动水,我还怕不成吗?”

“娘没说不让你去。”陈氏笑得柔柔的,看似菟丝花一般柔弱的女子却十分明理:“娘只是怕你跟着去,小里正与小茹挣不着钱了咋办?”以前葛里正帮过自家,前些日子小里正又帮了文学,她不能为着自家,反倒叫小里正吃亏了。

葛歌笑着与陈氏解释:“婶子放心,文学过来帮忙,咱们只会挣得更多,不会挣不着钱的。”

不过要怎么赚钱,葛歌也没再跟陈氏多说什么,只反复叮嘱了好几回,千万别叫村里人都晓得了。

陈氏自然知其中的利害,连连点头应承,知道天色擦黑时送走葛歌二人,陈氏还有些恍惚,这明明是想感谢人家请吃一顿饭,咋还承了更大的恩情了?

“你说这小里正比你还小的小姑娘,咋这大本事呢!又能找到水,还能挣银子!”接过儿子收好递过来的碗,陈氏忍不住又感叹了好几声:“这葛里正家怕真是有家传的本事!”

林文学被娘亲的神来一笔逗得忍俊不禁,帮着打来一瓢水,瘦削的脸上因兴奋激动染上的红晕还未褪尽:“我只管跟着小里正,挣回来银子好孝敬娘。”

“你这孩子!”陈氏吸了吸鼻子,被懂事熨帖的儿子这话烫得她心里热乎乎的:“小里正是好人,你跟着她准没错儿的。”

那头已回到家准备洗澡睡觉的葛歌不知道,自己不过先头一次算不得为林家出手相助,还有这回算得上互相合作的机缘,倒叫陈氏母子都死心塌地地“黏”上了救苦救难的大恩人葛家小里正。

***

第二日晨起,天还是灰蒙蒙一片,葛家的大门“嘎吱”一声响起,打破乡村宁静的清晨后,又迅速恢复原样,只有细碎的虫鸣声交叠着偶尔一两声的犬吠,还在沉睡中的乡村,只见三道挑着木桶的身影披着清晨蒙蒙微光,沿着土路吃力地走着。

兴奋了一夜的林文学挑着七成满的一担水,脸憋得通红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看着有些把自己甩在后头的小里正与王小茹,不敢有丝毫松懈,紧咬着牙关,步子稍微迈得快了一些,可算是没掉队。

等三人拐进山脚边的小径,走在最前头的葛歌才放缓脚步,而后停了下来:“咱们先歇会儿,吃点东西垫巴两口。”

“小里正,我没事儿的,咱们继续赶路吧!”以为自己拖了后腿的林文学停下有些踉跄的脚步,却不放下肩上挑着的木桶,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掉入粗麻衣襟里头,林文学却无暇顾及,一心只想赶路。

才放下担子的王小茹“哎呀”一声,拉了拉林文学的衣袖笑道:“你走得动我们可走不动了,赶紧放下歇会儿,歇一刻钟咱们再继续走。”

见小里正都篮子里取出饼子坐下,王小茹也随意地坐在地上,后知后觉知道不是自己拖后腿了的林文学才松了口气,赶忙放下压得自己肩膀隐隐作痛的重担,接过王小茹递过来的饼子,也学俩人一般随意盘腿坐下,大口吃着饼子。

“第一回都有会累些,时间来得及,你安心歇会儿。”三口两口已吃完小半个饼子的葛歌打了碗水“咕噜咕噜”地喝完小半碗,才慢悠悠地对林文学说道:“等卖完水,咱们还要在镇上转转,林文学你以前在镇上住过的,劳烦你带我跟小茹到处转转。”

“好!”林文学在云家集镇上长到十岁出头,短命的林秀才去世后,林家的家产被族人侵占,陈氏才带着林文学回华东村过日子,要说村里谁最熟悉云家集,真就非林文学莫属了。

“啊?好!”林文学愣了愣,不过还是赶忙应了下来。简单的早饭吃完后,三人又各自挑着水继续穿过山路,才到官道边儿放下水桶,老司机车把式也准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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