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还是蒙蒙亮,日头还未出时,山谷里的风还蕴含着一丝丝凉意。
早起的人家悄没声地挑着一担空木桶往村北头去,浅浅的“嘎吱”声并没有惊醒沉睡中的村子。
“他二叔等等我!”
晨色中被叫停的许二一回头,原来是昨夜一起到葛家议事的张氏,顿下脚步等对方到了跟前,才小声骂道:“你作死呢!大早上的瞎叫唤啥!”
“搭个伴儿一起走,一起走!”张氏涎着脸笑着说,两人才走没多远,便又遇着了同样早起的人,也都是昨夜被叫到葛家的人,一行五六人挑着木桶排成一队,一言不发地走着,出了村子再往北走,才到山边葛家的地头。
苍茫山间,只见两个人影在那,影影倬倬的,原来是早起到的葛歌与王小茹。
原还以为自己早到,没想到小里正币她们更早的众人先是愣了一下,赶忙都上去帮忙:“小里正您歇会儿,我们来我们来!”
小里正可是付银子的主顾,那哪能叫小里正干活她们干看着的道理?
已打好两担水的葛歌见许二上前接手,便将取水的木桶递给许二:“那就劳烦许二叔了。”
许二有把子力气,取水速度自然也比葛歌快不少,等轮到今日带早饭而来晚的林文学到时,九人份十八担水都已装满准备出发。
九人挑着沉沉的担子,绕过寂静无声的村子,沿着山边小径往大山外头出去,中途又歇了一轮,等众人走到官道边上时,赶车的车把式已到了一会儿,远远瞧见一队人向自己走来,立时跳下牛车:“小子你们搞这阵仗可不小啊!”
“大家伙把水都摆上去,再过一个半时辰,再挑一回水出来。”葛歌朝车把式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便指挥众人将木桶依次序排好,十八桶水摆满了整辆牛车,看得那车把式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这还真是他赶车那么久以来拉过最多东西的一回了。
等水都摆好,葛歌、王小茹与林文学三人跳上牛车,拉着重重的水,还驼了仨半大孩子的牛车慢悠悠地向云家集去,许二等人拿着扁担站在路口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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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今日拉的东西太重,牛车走得也慢不少,等葛歌等人到摊子时,天儿已大亮。
“小哥儿,这水真不能便宜些了嘛!”昨日那娇媚妇人见了葛歌,还有牛车上那一大车的水,立时眼儿都亮了,她已两日未曾沐浴,老爷这几日说不准哪日就从南边儿来了,若是污头蓬面的叫老爷败了兴致,她可就要不到银子了!
要说往常家里的用水也是买外头人挑来的,那有水的时候,一担水顶天也不过五文,这二十文一担水,着实是贵得叫她难以接受。
“不是我死要价,只是我这水着实来得难,我这天儿还没亮就得从山里挑出来的,着实也是挣个辛苦银子。”葛歌从牛车上提下来一桶水给那小妇人看:“夫人您看我这水,那可是又清又甜,如今这般好的水,可是少有得很!”
那娇媚妇人也知葛歌说的是实话,她就是因那平日送水到家的汉子如今给送的水一担也要十几二十文,还是黄泥汤儿一般的水,又听人说街上如今也有卖水的,才没得法子寻了出来,如今一瞧这水,确实是清澈的好水,她也心动地很,又听葛歌说这指不定一会儿就没了,哪里还记得讲价?连忙说要,还要了两担。
茶摊还没开张就挣了四十文,葛歌自然欢喜。收了银子后叫林文学去找了个卖力气活的汉子,给了他两文钱,叫他与林文学一道挑水送上门去给那妇人。
不过挑一担水,就得两文钱,那汉子自然是乐意的,两人挑着水跟着娇媚妇人走后,葛歌与王小茹也紧锣密鼓地准备今日要卖的茶水。
“小子,你们这水打哪儿来的?瞧着真是不错啊!”包老二瞧着隔壁摊子不过仨半大孩子,原以为是胡来的,哪成想这才来摆摊儿第二日,还未开摊儿就挣了四十文!这钱好挣得都叫他有些眼红了,这会子过了早饭的饭点儿闲了下来,包老二就忍不住来打听点消息了:“一担水卖二十文,这一日下来少说也能挣好几百文啊!”
葛歌将已空出来的六个木桶整齐地排在一旁,有些虚伪地笑着应道:“我这不过是挣个饱肚儿的银子,哪里能跟包二叔您比?”
包老二见她不说,心道这小子年岁不大,倒是个藏得住话的,面上也只是笑着:“我这包子摊也是起早贪黑的,能挣几个钱儿?如今水都比油金贵了,咱们这也算得上邻居,我要买水小哥儿你可得算我便宜些才是!”
葛歌听了只扯扯唇角,客套地说到:“一定一定!”
正好有客上门买茶水,葛歌赶紧忙碌起来,不再搭理包老二。包老二自讨个没趣儿,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坐在自家摊子里边儿等客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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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茶摊来喝水的人不少,葛歌自然不会错过宣传卖水的机会,等林文学与那卖力气的汉子回来,才歇了片刻,又忙着去送第二轮水,不过半个时辰就卖出去了四担水,加上茶摊这边儿的水都进了水缸,这一会儿就空出了不少桶。
车把式吴三看着那满满当当空了一地的木桶,用力地咽了下口水:“这都卖完了?”车把式虽不知道这仨孩子挣了多少银子,不过瞧着这装满了大半车的空木桶,又想到姓葛那小子给自己开了一日二十文的高价,人家怕是一日能挣不少银子啊!
“辛苦吴三叔跑第二趟。”葛歌也不接他的茬,朝吴三儿点点头,而后王小茹便上了牛车,她要跟着来回跑一趟看着这一车的水。
牛车在青石板路上滴滴答答地走着,穿过街市出了城,便往华东村回。
再说茶摊儿这边,汗湿透了背的林文学坐在茶棚里头大口大口喘着气儿,接过葛歌递过来的一大碗凉茶,亮汪汪的眼睛看了看葛歌,抿着唇笑笑:“谢谢小里正。”而后转过头去咕噜咕噜喝着茶水,目光闪烁着不敢再去看葛歌。
他好紧张呀!这还是他第一回与小里正单独在一处呢!林文学一想起那日小里正的英姿飒爽把李德财打了个大马趴,就忍不住悄悄红了耳根儿。趁着葛歌不注意时悄悄瞥了她好几眼,紧张之余还莫名有些雀跃。
完全没注意到林文学这点小动静的葛歌忙着乘了两碗茶水递给两个行商模样的中年汉子:“客人您请喝茶。”收了银子后便坐在灶台前,继续干自己的活计。
“我说老伙计,你这还敢去北边儿呢!这北边儿如今三天两头地打仗,可乱得很!”坐在左边儿的红脸胖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水后,才与坐他旁边那高瘦汉子说话:“我如今手里一批南边儿来的货,都只敢压在仓里,怕是要砸哟!”
高瘦汉子喝了口茶,被甘甜的茶水味儿惊艳了一下,看了眼茶水后,才小声说到:“我收到京城那边儿的消息,说是崔家军要驰援北疆,不日就要从西南出发,崔家军一来,还怕那些蛮夷甚?”
“崔家军要来?!”红脸胖子一听他这般说,惊讶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几度,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立马又压低嗓门好奇地问道:“可是崔卓阳崔大将军的崔家军?你这消息打哪来的?保真吗?”
言语间尽是对崔家军的崇拜与好奇。
“我家婆娘娘家打京城传来的消息,如今满京城都知晓的消息那还能有假?”高瘦汉子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茶水,砸吧砸吧嘴,对这甘甜的茶水十分满意,手指轻轻敲了下碗壁,言语间有些骄傲自豪模样,道:“咱们大业国,除了崔卓阳大将军的崔家军,还有哪个崔家军?”
“那我可得回去收拾收拾,你啥时候出发,咱哥俩结伴儿走得了!”
俩行商越说越欢喜,恨不得今日立时就出发往北疆去,将手里的存货都给卖了,好挣一大笔银子回家,喝完茶颠儿颠儿就走了。
倒是坐在一旁烧火的葛歌把这俩人的对话都给听了进去,单手托着下巴,抚着压根不存在的空气胡须,沉思了许久,崔家军从西南过来,势必要经过云家集,这北边儿一动,怕是粮食都不用等到秋日,就要水涨船高了,如今手里的银子,也买不到多少粮食啊!
不过葛歌的惆怅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王小茹跟着吴三儿的车拉回第二趟水时,一直守在茶水摊边上的那干苦力的汉子也忙巴巴地上前来讨活计:“小掌柜的,我收你便宜些,你这挑水的活计往后就包给我做了如何?”
“你要多少银子?”找谁来挑水葛歌也没什么所谓,可能减少一分支出,那就能多一分收益,总比没有好,便与那干苦力的汉子讨价还价。
双方一番你来我往,最后商定以一文一担的价格成交,俩人才商定价钱,就又有客人上门来买水的。葛歌才收了银子,都还没开口,干苦力的汉子黄大柱警醒得很,拿着扁担挑着水就跟那主顾走了。
如今云家集缺水,镇上也有不少挑着水出来卖的人,可跟葛歌这边儿的水一比,那质量跟分量可都差了不少,这不过半日的功夫,不仅从华东村拉出来的三十担水竟都卖完了,还预定出去了五担水,等明日一早就要送过去的。
给挑水的黄大柱结过工钱后,葛歌三人才收了茶水摊子,上了吴三儿的牛车,拉着一车的空桶往村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