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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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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少府尚衣署将皇后冠冕、礼服送至羊府。

看着面前一排挂在衣架子上的大红喜袍,羊献容不知作何感想,呐呐道:“这是……这么快?”

“自然。”蔻儿低头垂脑,走向衣架托起一只衣袖,小心道,“小娘子,咱们只需要给这衣袖补补针就行了。”

“哦,好。”羊献容怅然若失,无神地接过蔻儿递过来的针线,坐到榻上给嫁衣添针。绣着绣着,眼泪就掉下来。她扔了绣针她失声痛哭:“它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嫁裳,我未曾扯过一块布、绣上一朵花,这全都是阿耶、赵王,还有宫里的陛下安排好的,全部都是。”

“小娘子。”蔻儿手足无措地看着羊献容,不知该如何安慰。突然失去良人,被逼嫁给大她二十多岁的陛下不说,据传言,陛下还智力有损,这事任谁都要难过的。

“呜。”羊献容掩面而泣,双肩耸动,不慎打翻了烛台。

“啊!”蔻儿倒吸一口凉气,迅速拿手边的针线盒压灭了火。

火被灭了,羊献容呆呆地看着蔻儿检查喜服有未被烧着,脑海中一片茫然,她突然道,“我要去看他一眼。”

“谁?”蔻儿刚收拾好针线盒,就听到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她转念立刻想明白,“刘郎君?”

“不,您不能去。”蔻儿赶紧拦住羊献容,“小娘子,您即日就要出阁了,此刻怎么可以、可以私会外男呢?”蔻儿不忍心地说出外男两字。真是,造化弄人,刘郎君也成外男了。

羊献容无助地抓着蔻儿的手,哀婉地劝说:“我就去偷偷见他一面好不好,我还没正式跟他道个别呢?”她后悔了,就算此生无缘,也要善始善终才行,她要去弥补这个过错。

看着自家小娘子让人忍不住心疼的模样,蔻儿心意摇摆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摇头:“一面也不行。”

羊献容无言以对,急得跺脚,灵光一闪想出个法子:“这样好不好,我抱着瑶琴去,不见他,就在角门处弹奏一曲以示决别,好不好?”

蔻儿咬唇,犹豫再三,“好吧。”

羊献容感激涕零,转身去房内取琴。她就知道,蔻儿一向与她交心,最后肯定会答应的。

“小娘子,更深露重,披件裘衣。”蔻儿跟上来为羊献容披上狐裘。

俩人潜至南角门处的凉亭内。

青黑的夜色里,羊献容摆放好瑶琴,决绝地呼口气,弹奏起来。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刘曜腾地从床上弹起来,他听到了琴音,那首曲子是他谱的,肯定是献儿在弹!他冲向门边用力拍门:“放我出去,来人,来人!”

看门的仆从被惊醒,惶恐地赶过来:“郎君,你要什么,小人这就去拿?”

“我要你给我开门,别的什么都不要。”刘曜的吼声从屋内传出来。

仆从卑怯地躬着身向屋内道:“郎君,您心里明白的,唯独这个不能,司马发过话了的。”

“那我阿耶呢?”刘曜大声问道,不等仆人回答,直接大喊,“阿耶!您过来,我知道您在听我说话,我求您了,让我出去见献儿一面吧。”

“司马没来,真的没来,郎君。”隔着一道门,仆人焦急地解释。

拍门声突然消了,仆人心生疑惑,将耳朵凑向门边细听。

“砰!”一个重物砸到门上,仆人吓得接连后退几步,回过神来惊喊道,“郎君,您别砸了,使不得……”

刘曜继续搬桌搬椅砸门,不砸破就不停手。

仆人见阻止不了,赶紧提着灯笼跑向司马的院里禀告。不一会儿,就带着司马来到了囚禁刘曜的小院。

“你给我住手!”刘司马带着人匆匆赶来,看此处一片狼藉,气急败坏地破骂。

刘曜在屋内大呼:“阿耶,我听到你声音了,你放我出去吧。您听到没,献儿在弹琴,那是我谱的曲子,我知道是她。”

“你想得倒美。”刘司马呸一口,“她就是个祸水。”说完还来不及叫人顶住门,“哐当”一声,门被砸破了。

刘曜踢开门板,纵身一跃跳出来,看到一院子都是仆人,当机立断跑向侧墙准备翻出去。

“拦住他!”刘司马大叫。

仆从们赶紧上前抓住刘曜脚踝,把他从墙头强扯下来。

刘曜摔倒在地,顾不得身上擦伤,抬头朝刘司马祈求,“阿耶,我这几日想清楚了,献儿要是嫁给陛下,那就是羊入虎穴。如今赵王摄政,陛下自己尚且不能自保,又何谈皇后?贾后不就被赵王废死了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献儿一步步走向死路,我要救她!”

“呸,你还去救她?”刘司马站立不稳,被仆人搀扶着,“他们羊家无情,我又何必有义。”刘司马接过仆人递来的拐杖柱着:“你怎知她是走向死路,再者说,不管是福是祸,关你我何事,你给我安分守己就好。”

“阿耶,有一就有二,赵王只会变本加历抢夺皇权的,如今为陛下册立新后,不过是障眼法。”刘曜苦苦劝说。

“你闭嘴!”刘司马拿拐杖一下下锤击地面,“不许妄议时局,你可知赵王权势滔天,你现在所言,是在给我们家招祸。”

远方的琴音渐渐低缓起来,时断时续,缠缠绵绵。

羊献容手指渐渐不稳,心想,她跟永明今生无缘,若来生他们能再相逢,她一定早早地嫁与他……但此生,她始终是羊家的女儿,不管做什么,都要先考虑到羊家的荣辱兴衰。

“不!”刘曜挣开胁制从地上爬起来,“她要走了,阿耶,您让我去见她一面,就算能提醒她尽力保全自身,我就无憾。”

献儿弹的这首曲子,是他特地请教歌伎谱的,前两日,他还玩闹般地向献儿默认他爱慕上那个歌伎了,献儿还红了眼眶生气了,他要去解释误会……

他冲破面前的人墙,向着刘司马的方向,往院外奔去。

“你敢?”刘司马目眦欲裂,抬高拐杖,重重地打下去,打向刘曜的双腿。

被狠狠打到腿,刘曜痛倒在地。他紧紧地抱住右腿,额头浸出一层层的汗,倔强地咽下闷哼。

仆从们都惊吓住了,没一个人上前去扶,他们没想到刘司马会下此毒手。

“呼,呼。”刘司马胸膛上下起伏,半晌终于喘过气,走近一看,刘曜已经晕过去了。

“把郎君,抬回房。”他眸光一闪,吩咐道。

“……好好医治。”

“铮”地一声,一曲终了。

“好了,我们回去吧。”羊献容停下弹琴的手,良久才道。

“嗯,我来拿吧。”蔻儿上前抱住琴,阖了下眼,颇为残忍地劝道,“小娘子,三天后您就要出嫁了,且放宽心。”

羊献容紧紧抱住双臂不说话,天太冷了。

*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今羊氏门著勋庸,地华璎黻,誉重淑闱,德光兰掖。故册封为皇后。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巍峨的宫殿前,羊献容双膝跪地,行叩拜礼,双手举过眉前,庄重又苍凉地接过诏书:“妾,承旨。”

她暗暗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嫁作人妇,就不要再留恋旧人。

戌时初,喜殿的大门被推开。

同样一身喜服,从宫宴散下的皇帝,进殿了。

尽管被凤冠的垂珠遮挡了视线,羊献容依然能看清司马衷拘谨又笨拙地走上前的姿态。

在宫嬷的指引下,新婚的帝后对饮完合卺酒,然后面对面坐在榻上。

“嗯。”司马衷正面对上羊献容,抿抿嘴说,“你长得真好看,比南风好看多了,我很欢喜你”,他偷瞟一眼两步开外的宫嬷,继续道,“我很满意赵王的安排。”

听到这话,羊献容抓着衣袖的手拧了拧,微微不悦,但不敢表露出来。

南风是贾后的闺名,陛下元配,此刻陛下娶新妇,竟然当着新妇的面嫌弃贾后貌丑,实

在无情无义。况且陛下因为颜色好而喜欢她,也并不值得高兴。

“你记得帮我向赵王道谢,”司马衷转过身,抬手吩咐宫嬷,“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宫嬷垂眉敛目,福个礼,贺喜道,“恭愿帝后琴瑟和鸣,早降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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