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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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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宫嬷带着侍人齐齐退下,司马衷暗中颇为嫌恶地看了羊献容一眼,伸开双臂命令道,“宽衣。”

羊献容抿抿嘴,任命地上前伺候。褪下最外层的喜服,两人如观音对坐般面对面坐在床上。

床帐外的灯光影影绰绰。

“我刚刚说你长得好看,我欢喜你,是真的。”司马衷半天不说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羊献容眸光轻闪,微微撇开头:“多谢陛下夸赞,但妾从未想过以色侍君。”

“我,”司马衷被顶嘴,一时间呐呐不知说什么,瞪着眼道,“我既然夸你,你答应就是

了,推拒什么。”

“陛下可是在羞辱我”羊献容忍不住冷眼扫过去,“不然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妾比以伎人?”说这话时,她不由想起了刘曜口中的歌伎,心情不自觉沉闷起来。

不,她不该留恋故人,而应该活好当下。羊献容轻轻缓口气。

她告诫自己,她与司马衷不仅是夫妻,还是君臣,更要小心谨慎。

“你,”司马衷被吓到,瑟缩地后退一下,梗着脖子道,“你做什么要生气,我告诉你,你不许跟赵王告状!”

羊献容蹙眉:“荒唐,我做什么要跟赵王告状。”她本来就心情不佳,没想到陛下还如此不可理喻,羊献容作为大家之女,着实觉得有辱风范。

“你难道不是他派到我身边的细作吗!”司马衷一时口快说出心中所想,说完看对面盘腿坐着的羊献容脸色沉下去,顿时后悔了。

羊献容心下一凉,她没想到陛下是这么看她的,“陛下此言何意?我羊家百年世家,还不至于沦落到让女儿嫁到宫中做权王的细作。”

“你们聪明人就是会哄骗人,我才不信。”司马衷心里害怕,不敢过多争辩,拉开被席就打算睡下。

羊献容看着面前被子里鼓起的一块小丘,郁闷地干脆也扯被子睡下。

不到半刻钟,旁侧的被子里突然传出司马衷闷闷地声音:“我本来是打算跟你虚情假意一番的,但是我自己笨,暴露了。但是,你刚才说你们羊家不会当赵王的细作,我相信了,所以你不能去告状。”

听完,羊献容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听到没有,朕命令你。”久久没等到回复,司马衷底气不足地追出这一句。

羊献容只好回答:“是,妾知道了。”

身旁一阵悉悉索索,然后没了声音。

羊献容却辗转难眠,脑袋里糊成一团乱麻。

想来刚刚那个宫嬷就是赵王的眼线,司马衷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既是装给宫嬷看,也是装给她羊献容看。但羊献容已经看破了,宫嬷看没看破尚不可知。可是赵王或许并不在乎司马衷是否真心满意她欢喜她,只要知道司马衷顺从他就行了。

难道,赵王和陛下之间的关系已经如此严峻了么?

赵王废死贾后、逼迫陛下,以后会不会夺权篡位?那她和陛下会被如何处置,也被废死?不,不至于。昔日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过是将汉献帝囚禁许都;今朝开国司马公,也不过将曹奂囚禁陈留封地,而且司马公都已经死了,曹奂还活着呢。

想来,赵王是不敢弑君的……

羊献容越想越心虚,心里压抑得很,许久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夜半,羊献容被枕边人弄出的响动吵醒。身侧的司马衷裹在被子里的身躯一耸一耸,这是在……哭?

羊献容抹把脸让自己清醒,下床点燃一盏烛台端过来,推推司马衷的身子,“陛下,陛下?”

司马衷没反应。羊献容只好擅自将司马衷的身子掰过来,果然是在哭,哭得枕头湿了一大块。

羊献容觉得颇不可思议,虽然她知道陛下智力有损,可是他都是到四十的不惑之年的人了,竟然能轻易在床榻之上哭出来。但她此刻只能道,“陛下,您怎么了,与妾说说可好?”

“我,我害怕。”司马衷终于敢说出来,他紧紧抓着羊献容的手腕,“你聪明吗,你跟南风比谁聪明?”

“陛下问这个做什么?”羊献容不解地蹙眉,回答道,“贾后聪颖无双,臣妾自愧弗如。”

“算了,没关系。”司马衷抬衣袖擦去眼泪,“我就病急乱投医了,不管你有没有南风聪明,反正以前都是南风保护我,从今以后,你也要保护我,不管我遇到什么麻烦,你都要给我想出办法来。”

羊献容霎时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是,可是陛下,您能告知妾,您方才为何而哭吗?”

“我——”司马衷眼神躲闪,一副不愿回答的模样。

羊献容就站在床前静静等着,也不催促。

“我实话告诉你吧。”司马衷眼神坚定起来,让羊献容俯过身,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赵王要杀我!”

羊献容吓得赶紧站直身,愣愣地看着司马衷,高声反驳道,“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司马衷急地拉住羊献容,“你知道南风是怎么死的吗?她就是察觉到赵王要谋朝篡位,才被废死的。”

“陛下此言当真?”羊献容强压住悸动,认真地问道。

司马衷连连点头,“自然。”

“那为何不下诏宣回司马家各位留守在封地的王爷,令他们勤王呢!”羊献容不可置信地问。臣子谋反,君主竟然束手无策,连救兵都不知道搬?

“我,”司马衷又瑟缩起来,躲进被子里,“我如何下诏,没有人听我的话。”

“当初连玉玺,都是放在南风那儿的。”司马衷轻轻补一句,生怕羊献容生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上前一把抓住羊献容,“你真的不是赵王的细作?你要是敢泄露出去,我一定找人杀了你!”

羊献容突然就没了虚情假意的耐心,一把甩开司马衷,对面前这个无能又暴虐的陛下实在尊敬不起来。他竟然连玉玺都能交由他人保管!“我说过不是。陛下,您自身难保,还妄言杀我。我问你,你说赵王要谋反,可有证据?”

“你,”司马衷惊恐地睁大眼,指着她道,“你果然是赵王的细作,你骗我,你想从我这里抢走赵王策划谋反的证据,我告诉你,我不会给你的!”

“陛下,您手中是不是有证据?”羊献容放下烛台,上前抓住司马衷,“您听妾说,妾不是细作。您将证据给妾,这样妾才能取信于各封地王,让他们带兵回来阻止赵王啊。”

“没有,我没有。”司马衷双手胡乱挥舞,想拍开羊献容。

羊献容拧着眉不知该如何是好,司马衷靠不住,她只能自力更生。羊献容平静下心情,尽量温和地问,“陛下,这样可好,我不要证据了,您先写诏书,我寻人送去各地司马王处,让他们早做准备?”

“可是,”司马衷犹豫了,看羊献容表情不似作假,大着胆子道,“若没有证据,他们如何愿意相信我?”

“诏书就是最好的证据。”羊献容重重强调,咬咬唇放狠话道,“不然您好要坐等死期吗?”

“好,那好吧。”司马衷还不想死,只好不情不愿地下床,走到案前摆开宣纸。

羊献容跟上来给他磨墨。

司马衷拿着笔半天没开动,然后为难地看向羊献容,“我,我不知道怎么写。”

……

今夜诸事,都让羊献容无可奈何,她简直不能直视司马衷了。她沉沉叹口气,道,“陛下,这样,我念,您写。”

“好。”司马衷点头,忽然被烛光闪了眼,大惊失色道,“快,快把灯灭了,还有啊,念的时候小点声,我这宫殿周围都是细作。”他越到后面声音越低。

“妾知道了。”羊献容无力道。

*

刘府

刘曜昏迷了几日,期间醒醒睡睡神志不清,大夫说是心绪动荡太过,身体又受了伤的缘故,一定要好好将养。

“嘶。”刘曜渐渐睁开眼,看见窗外日光明亮,他侧开头伸手遮住光。待清醒了些,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献儿出嫁没?

左右无人,刘曜挣扎着撑起身下榻,却无力地摔倒在榻下,“腿——”

听见屋内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仆人赶紧推开门进来探看,“郎君!”他小跑着走上前去扶起刘曜,“郎君,您小心些,腿上有伤。”

刘曜抬头紧紧抓住仆人,眼里闪着灼热的光,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献儿呢?”

仆人眼神躲闪不敢回答,扶着刘曜坐回榻上。

“我问你话。”刘曜怒吼出声。

仆人垂头,轻声说道,“羊皇后她……”

“羊皇后,”刘曜霎时心如死灰,苦涩地松开手,“献儿已经成了羊皇后了。”

“是,郎君,我给您敷药吧。”仆人赶紧转移话题,“大夫说一日要替换两回。”

刘曜忽然没了力气,任仆人在他腿上敷药,连痛都没有感觉。

屋外飘起洋洋洒洒的雪花。

刘曜聚起一丝神采,站起身来身形不稳地往屋外走,“下雪了。”

仆人只得放下药,手足无措地跟着刘曜,“郎君,您要去哪?”

走出屋外,鹅毛大雪落了一地,天地一片皆茫茫白色。

刘曜伸手接过一片落下的雪,雪化了,凉丝丝的水透过指缝流得一干二净,只剩冰冷的触觉存留在指尖。

“腊月的宫宴是什么时候我要去见她。”刘曜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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