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寒夜,冷风裹挟着碎雪席卷而来。
云知?不觉得冷。
恐慌占据多数。
她?背着包裹一路小跑,孤零零的身影被黑夜所?吞噬。
“韩云知?——!”
浑噩中,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云知?脚步不停,四下?寻找着车辆。
“韩云知?,你等一下?!”
韩祝祝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到她?面?前,气喘吁吁的拉住了云知?胳膊,喘息说:“你先等等。”
她?没有反应,甩开韩祝祝继续向前。
“我让你等等!”韩祝祝挡在云知?身前,可在看到她?的那张脸时,立马噤声。
云知?在哭。
满脸的泪水。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麻木的留着眼泪。
韩祝祝喉头?一哽,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精致的小手帕递了过去。
她?没接,眼泪在睫上凝结成霜。
韩祝祝犹豫几?秒,上前两步擦拭去她?脸上的泪,紧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钱包递了过去,“我知?道你想回去看你师父,我不拦着你,这里?面?有几?块钱零钱和一张银行卡,我不知?道卡里?还有多少,但应该挺多的。如果……如果你师父真病了,你可以拿着钱给你师父看病。”
云知?颤抖着牙齿,冰冷的手倔强推开,绕过她?只留下?沙哑三个字:“我不要。”
韩祝祝追了上去,语语速因为急切而加快:“那你身无分文怎么回去?我不缺这点钱,大不了你回头?再还给我。”
不由?分说,韩祝祝把钱包强行揣到了她?怀里?。
看着口袋里?露出的粉红色钱包,云知?神色一凝,鼻腔生起酸涩。
韩祝祝见她?棉衣单薄,整个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于是毫不犹豫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裹在了云知?身上,“这个,这个也给你。”
“不用……”云知?推搡。
“你穿着。”她?手上力气加大,眼眶竟瞬间泛红。
韩祝祝压抑着哭腔,“我之前……我之前对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对不起。”
云知?没想到她?会突然道歉,当下?错愕。
“祝祝……”
她?低柔揉了揉眼睛,“你可以坐飞机回去,你会坐飞机么?如果不会你就问机场的工作?人员,他们会告诉你的。”
看着她?红肿的双眸,云知?轻轻点点头?,张张嘴:“那我走了。”
“嗯。”
她?绕过她?,走了两步又停下?回望。
韩祝祝站在了路灯之下?,哭得一塌糊涂。
这一刻云知?感觉她?们俩个人是一样的,是相同?的,无依无靠,人世漂泊。
“祝祝。”云知?哽咽喊了她?的名字,往日柔软的声线被冷风撕碎成一片一片,“如果你见了路星鸣,你就告诉他……”
她?死死攥着指骨,艰难发出声音:“一定要好好考上大学。”
云知?不敢再回头?,抓着包坐上了刚好经过的出粗车。
窗外夜景繁华,云知?贴着冰冷的窗户,望着外面?的寒星冷月,一瞬间溃不成军。
她?在这座城市所?经历的一切都结束了,都在此?刻画下?句点。
但以后不管身在何时,身处何地,她?都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阳光沐浴的午后,路星鸣送入她?口中的奶糖。
——很甜。
**
凌城的机场明如白昼,当云知?去购票时却被告知?已经没有了去C城的票,她?又打车前往火车站,艰难买到一张1点发车的站票。
这是一辆长途车,环境脏乱差劲。
走廊狭窄,人挤着人,汗味与难言的臭味混合,有小孩在哭,也有人在笑,还有人围在四四方方的小桌前打牌。
云知?抱着包站在车厢角落,沉默不言看着窗户外面?幽邃的午夜。
火车呜鸣着驶向远方,云知?疲乏,但眼睛无法闭合;双腿站得又酸又痛,却又感觉不到累。
一夜的时间漫长,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火车到站。
云知?迈着虚浮的步子离开火车站,远处的光晃得眼前发晕,她?昏昏沉沉强撑着双腿向前走,那是家的方向。
从C城到怀月镇要坐汽车,共三个小时车程,之后还要找人送她?进村,再从村子去山上的清心寺。
怀月镇有很多去村子的面?包车,云知?轻而易举雇了一辆。
路面?颠簸,又因为刚下?过雪的原因格外不好走,司机开的小心翼翼,时不时透过后视镜打量她?。
云知?从上车到现?在一直没说过话,安安静静和木偶一样。
“你是了禅大师家的云知?吗?”
司机突然问。
云知?没想到怀月镇里?还有人认得她?,愣了下?后低低嗯了声。
“回去看师父?”
“嗯。”
司机打开了话头?,絮絮叨叨说:“这半月都在下?雪,去村里?的路也是这俩天才挖通的,山上的路估计更不好走,我要不先送你去村长那儿?,等明儿?化化雪再上去?”
“不用,您把我送山口就成。我自己上去,我从小都是自己上去的。”
她?嗓音干哑的厉害,几?乎听不出原本音色。
司机又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姣好的容貌一片黯然灰白,眼睛血红,整个人像失了水色的桃子一样,干瘪又没有光泽。
司机从旁边摸了瓶水和一袋面?包递过去:“看你还没吃东西吧,垫垫肚子。”
“谢谢大叔,但是我不饿。”
她?一脸固执,司机没有强求。
一个多小时后,面?包车在怀月山外停下?,云知?礼貌道了谢,背紧背包爬上了山。
怀月山绵延屹立在天地之间,通往山顶的青石小路被厚雪覆盖,她?踏上雪路,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路两边是茂密的山林,夏天时郁郁葱葱,幸运的话还能遇见长满新鲜野果的果树;她?贪食,路过总想着摘几?个吃,奈何个子太小,每次都是师父为她?摘采,当她?想多吃几?个时,师父会告诫她?:人要取舍有度,剩下?的应该留给鸟儿?;
山路难走,积过雪的山路更加艰险。
她?走得不稳,还没到一半就摔了三次。
在摔第四次的时候,她?爬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云知?小时候不乖,不愿意被师父拉着走,也不愿意被师父放在背篓里?,她?总是跑跑跳跳在前面?,让师父担惊受怕跟在后面?。
其实她?是会小心的。
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很小心很小心的让自己不摔倒;但是她?知?道师父在,知?道师父会护着她?,所?以随心所?欲,肆意而为。
云知?慢慢从地上做起来,跌跌撞撞爬上山腰,总算看见了那座隐秘在山雾之中的寺庙。
悬在寺庙正中的牌匾已被风雪肆虐的破旧不堪,清心寺三个字残缺不全,木门破旧,杂草横生,于雪色之中显得破败又荒凉。
她?低头?拍了拍身上的土,用纸巾擦了擦脸和手,最后调整出一个笑,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师父,我回来啦——!”
云知?呼喊声轻快,一如以往那样。
院中没人,祠堂的香火却旺着,佛祖正坐,一脸悲悯。
云知?跪下?虔诚地拜了拜,一路抵达后院。
这是个四合院,偏厅是杂房,朝阳的房间是她?的卧室,旁边的小房间是师父的睡房,有缕缕青烟从里?面?冒出。
近乡情怯。
云知?收起那点点不知?所?措,缓缓挪动着双脚登上台阶,吱呀声推开了门。
屋内生着的火炉依旧让人感受不到热气,这座房子比云知?走的时候更加破旧。
她?的师父正佝偻在地上向灶火里?添加在柴火。
云知?发现?师父真的老了。
他的头?顶长出了褐色的斑点,留长的胡子花白,手上的冻疮比前年更严重。
他也瘦了,瘦到往日那合身的僧袍再也裹不住他。
云知?本勾勒起的唇角再也维持不住原本的弧度,慢慢收敛,下?耷,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了禅大师似乎有所?觉察,慢慢扭头?看了过来。
“云知??”他有些不可置信。
云知?的喉咙被泪水堵住,发干发紧唯独发不出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回来了。”了禅大师双手衬着膝盖站起,“外面?刚下?过雪,路难走,是不是摔了?”
她?全身又脏又乱,手腕上被擦破了皮,惨兮兮的像是流浪儿?。
“吃饭了吗?师父去给你热饭。”
“暖壶里?有热水,你先去洗一洗。”
师父的声线很温润,和青年时期如出一辙,他絮絮不休的对着云知?接连念叨,转而去从小冰箱里?拿饭菜。
“师父,我还没长大呢。”
了禅大师回头?,讶然:“云知??”
她?颤声哽咽:“我……我回来的时候摔了很多次,没您拉着我根本走不好;我……我也笨,您不教?我,我根本学不会功课。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还没有长大。”
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哭声无力又沙哑:“所?以……求求您别离开我,不要、不要把我变成一个孤儿?。”
她?全身战栗,巨大的悲恸压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快喘上不气了,像溺水的孩童一样面?临着濒死。
沉寂许久,了禅大师走上前来,伸手温柔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师父准备去云游,去南方那边,你若想,可以和师父一起去。”
他看着云知?说:“师父年事已高,没办法陪你走完一辈子,但你可以陪师父走完一辈子。”
屋外雪色蔓延,让人寒彻心骨。
云知?躲进了师父怀间,一如儿?时那般。
最后摇头?,又缓缓点了点头?。
了禅大师摸了摸女孩的发梢,眼尾发红。
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这是遁入尘世中每个人要都历经的磨难。
他的孩儿?逃脱不了。
他的孩儿?总要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一本书死一人成就(1/1)
师父是云知儿的羁绊,如果师父不走,云知也不会走,在爱情与亲情,她可能会抉择亲情。换言之如果师父不离开,云知永远不会长大。
前一百红包。
明天见。